“吃什麼吃!”
陳大山突然間就爆發,旱煙杆狠狠砸在地上,“現在還有臉吃!我們老陳家的臉都丟儘了!”
煙杆摔在地,直接就斷成兩截。
全場沒一人敢說話。
陳建國沒說話,隻是彎腰撿起斷掉的煙杆,握在手心裡。
“爹。”
他看著父親通紅的雙睛,“陳家丟的臉,兒子以後會給您掙回來。欠的債,兒子也會想辦法幫您還上。從今天起,我們家,不會再讓人瞧不起的。”
他說得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張富貴先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國,有誌氣是好事。眼下的是……你要不先去公社問問分配工作的事。”
“不用了。”陳建國搖頭拒絕了,“工作我自己會找的。”
說完,他就扶著父母回家,身後馬上就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還是太年輕了……”
“怕不是當兵當傻了吧……”
“我們等著看吧,會有他哭的時候。”
陳建國充耳不聞。
他走進自家院子——三間瓦房,牆皮嚴重剝落,窗戶上的糊紙都破了好幾個洞了。
雞圈裡還有兩隻老母雞靜靜地趴著,水缸旁邊還放著半盆還沒洗完的野菜。
1983年,這就是他二十歲的家。
窮,真窮。
“爹,娘,你們坐。”
陳建國從屋裡麵搬了兩個小板凳,自己就坐在門檻上,“我有話跟你們說。”
聽到這話,王秀英抹和陳大山就默默地坐下。
“今天這事,都是我的錯。”
陳建國開口,“當年定親,就怪我沒想清楚。現在退婚,我反而覺得放鬆了。”
陳大山猛地抬頭:“你說什麼胡話!”
“不是胡話。”
陳建國認真地看著父母,“李翠分今天可以因為劉副廠長家有錢而退婚,那明天就說不定因為彆的甩了我。這種人,不能娶。”
王秀英愣住了:“可……可你以後怎麼辦?村裡人都知道了……”
“知道了才好。”
陳建國笑了笑,“大家都知道我沒婚約在身,反而更能正兒八經乾事兒。”
他從兜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那是退伍時戰友王大力塞給他的。
“爹,您看這個。”
陳大山接過來,抽出信紙。他不認識字,但他卻認得最後那個紅印章——縣供銷合作社。
“這是什麼?”
“是王大力他爹在供銷社當副主任。”
陳建國指著信紙說,“信上說,現在城裡緊缺山貨——野蘑菇、木耳、蕨菜,有多少收多少。鮮的一斤三毛二,曬乾的八毛七。”
陳大山不敢置信地開口:“多、多少?”
“曬乾的,才八毛七一斤。”
陳建國,“咱後山那片鬆樹林,每年夏天蘑菇一茬一茬地長,爛在地裡都沒人撿。”
王秀英算不來數,但她知道八毛七是巨款——供銷社賣的精鹽才一毛三一斤。
“可……可那得曬乾了才算。”陳大山遲疑,“鮮的才三毛二……”
“咱自己曬。”
陳建國眼睛發亮,“搭幾個竹架子,鋪上葦席。白天去采,晚上回來處理,三天就可以曬透了。一斤鮮蘑菇能出三兩乾菇,算下來還有一斤能掙……”
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走著:“三斤鮮的出一斤乾的,成本九毛六,賣八毛七……不對,算錯了。”
陳建國突然愣住了。
前世他是跑過運輸,算賬從來沒出錯。可現在是二十歲的大腦,對數字沒那麼敏感。
“不管了,反正能掙錢。”
他扔掉樹枝,“爹,明天我就上山。先采一背簍來試試,能行的話,我們全家人一起乾。”
陳大山和王秀英對視一眼。
“可……可早不是投機倒把?”王秀英小聲地問。
“去年中央年一號文件曾經有說過,現在都允許農民進城來賣農副產品了。”
陳建國記得很清楚,前世他就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是社會主義勞動,光明正大。”
陳建國躺在硬板床上,枕著的是他退伍時部隊發的黃挎包。
包裡除了一封信,還有兩樣東西——一本《民兵軍事訓練手冊》,還有一張是他在部隊得的“射擊標兵”獎狀。
誰家的狗一大早就叫了幾聲。
他閉上眼後,腦海裡漸漸就浮現出後山的地形圖——鬆樹林在東溝,樺樹林在西坡,橡木林北崖下長得最多榛蘑。
前世他是四十多歲回鄉時,那些林子早就被砍光了。
對了還有王大力。
這小子前世跟他斷了聯係後,後麵聽說他倒騰鋼材發了財,在九幾年就成了百萬富翁。一定要去找他。
先多搞點山貨。
順便看看怎麼賺到首筆的啟動資金。
陳建國利落翻身坐起,翻出了手電筒。趁即在《民兵手冊》上麵寫著:
【六月十六,上山采蘑菇,曬第一批乾蘑菇】
【六月二十,先送樣品去縣供銷社試試】
【六月二十五,找王大力,談談合作】
【七月目標,先掙夠一百塊】
寫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是讓他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年底之前一定要蓋新房,讓李家後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