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薑黎接待了一位指名要宋之言代理案件的客戶。
將客戶引至到他的辦公室後,直到中午下班,那扇緊閉的門都再未打開。
天氣燥熱,大家懶得出門,便三五成群地點了外賣,聚在休息區裡邊吃邊聊。
“宋律也太拚了,午休時間還在談工作。”
“這叫專業,客戶至上懂不懂。”
一位從京市總部跟來的老員工接話:“宋律在京市就是出了名的勞模,這不算什麼。”
新來的一女助理和另外幾個新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問出了那盤旋在眾人揪心的八卦:“前輩,您跟宋律久,有沒有……見過他女朋友呀?”
話匣子一開,幾個女孩眼睛都亮了:
“能成為宋律的女朋友,一定特彆優秀吧?”
“對啊,到底是什麼樣的仙女,能讓宋律當眾唱歌表白?”
“昨晚的視頻,我回放了好幾遍,他那眼神……絕了。”
“快說說,滿足一下我們的好奇心。”
老員工想了想,道:“說實話,我還真沒見過本人。不過聽劉姐提過一嘴,宋律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很多年了,好像從校園那會兒就開始的。”
“校園戀愛?”幾人發出低低的驚呼,“宋律這麼長情?”
“天啊,這是什麼神仙愛情,太羨慕他女朋友了。”
薑黎安靜地坐在一旁,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餐盒裡的飯菜。
方才還覺得可口的食物,此刻嚼在嘴裡卻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原來,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
原來,他們一分手,他就無縫銜接了彆人。
嗬……
她極輕的、幾乎不可聞地從鼻腔裡溢出一絲嘲諷的笑音,笑自己剛才那一瞬間荒唐。
薑黎,你在不舒服什麼?又在期待什麼?
她在心裡冷冷地質問自己。
當初分手是你提的,一刀兩斷也是你選的。
三年了,他宋之言憑什麼要為你守身如玉?
不管他開啟什麼戀情,於情於理,你都沒有任何指責他的地方。
她用理智說服自己,強行壓下心頭那股陌生的酸澀。
“我們要不要給宋律也訂份午餐?”一位新同事好心提議。
“不用。”老員工擺擺手,“宋律這點很分明,工作上的事全力以赴;生活上的事情一向不喜歡假手於人,很注重個人邊界。”
注重個人邊界感?不假他人之手?
狗男人。
她在齒間無聲地碾過這三個字。
當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學習和工作,生活中哪一件事他不是理所當然地丟給她?
從一日三餐到日常穿搭,甚至租住房子的布置,他都能用最理所當然的語氣把卡遞過來:“你看著辦,按你喜歡的來。”
那時候的她,竟還傻乎乎地把這種全然的信任和依賴當作甜蜜。
現在回頭再看,那哪裡是什麼親密無間?
或許兩人在一起,她所扮演的角色是:他用得順手,理所當然的生活助理罷了。
她垂下眼,用力戳了戳飯盒裡早已涼透的米飯,仿佛在戳破自己過去那份天真及自作多情幻覺裡。
下班回到家,薑黎做賊似的把宋之言的衣服塞進自己房間的衣櫃深處,才鎮定走出來洗手吃飯。
一坐下,立刻迎上黎女士審視的目光。
薑黎心裡發毛,硬著頭皮拿起筷子:“黎女士,怎麼了?”
她沒接話,目光又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才收回視線,淡淡道:“沒事。”
薑爸端著最後一道菜從廚房出來,見狀忍不住打圓場:“哎呀,孩子上班就夠累了,你就彆老疑神疑鬼地盯著她。她知道錯了,這不正改著嗎?總這麼繃著,孩子壓力多大。”
薑黎趕緊在一旁點頭附和,小雞啄米似的。卻在黎女士一個眼風淡掃來的瞬間立刻正襟危坐,乖巧扒飯。
薑爸心疼閨女,夾了一筷子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來,黎黎,嘗嘗這個,你最愛吃的。”
薑黎衝他甜甜一笑:“謝謝老薑。”
她埋頭吃飯,絲毫沒注意到餐桌對麵,父母之間那場無聲的交鋒。
黎女士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麵,目光掃向薑爸,不容置疑的、清晰地傳遞自己的指令。
薑爸接收到信號,麵露難色,卻迫於她的威脅,過了片刻,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清了清嗓子:“黎黎啊,跟爸爸說句實話,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薑黎正把一大口飯塞進嘴裡,沒多想,沒心沒肺回答:“沒有,要那玩意做什麼?”
話音落,飯桌上突然安靜了一秒。
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隻見對麵的父母已經齊齊放下了碗筷。
黎女士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
而一旁的薑爸,則是另一番景象。
他則抿著嘴,眉心蹙起淺淺的紋路,看向女兒的眼神複雜極了:閨女,你怎麼這麼不開竅的無奈。
兩雙眼睛,就這麼靜靜地、充滿壓迫感地盯著她。
薑黎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意識到自己踩雷了。
求生欲瞬間飆升。
她趕緊放下碗筷,上半身探過桌麵,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地看向薑爸,語氣無比真誠:“爸,您剛才問什麼來著?再問一遍,認真地問一遍。”
薑爸最吃女兒這一套,立刻端正神色,字正腔圓地重複:“爸爸問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有了。”
薑黎幾乎是搶答,斬釘截鐵,生怕晚一秒就會遭遇“不測”。
黎女士從容地拿起筷子,動作優雅,語氣卻是不容商榷的通知:“正好,我給你物色了一個男孩子。”
“我不需要。”
黎女士不為所動:“你現在工作了,年齡也到了該考慮個人問題的時候。”
薑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薑爸:“老薑……”
薑爸卻避開了她的視線,低頭夾了一筷子青菜:“按你媽說的,就去見見,吃個飯,也沒有說非要成。”
“可我才上班幾天啊,這事能不能再緩緩?”薑黎做著最後的掙紮。
黎女士態度堅定,徹底堵死了她的退路:“所以給你緩到了周五下午,時間、地點回頭發你。”
薑黎:……
她再次看向薑爸,薑爸卻隻是衝她使了個“聽話”的眼色,愛莫能助。
連家裡的盟軍都倒戈了。
這相親,她是非相不可?
她蔫頭耷腦地回到房間,關上門,一眼就瞥見了衣櫃裡那個礙眼的紙袋。
所有的憋悶、無奈和煩躁瞬間找到了出口。
她衝過去,一把抓起紙袋,泄憤似的狠狠摔向床底。
似乎還不解氣,又把自己重重摔進柔軟的被褥裡,裹著被子來回滾了好幾圈。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被逼瘋了。
要麼……再逃一次?
這個危險的念頭剛冒尖,就被她理智地掐滅。
不行,絕對不行。
那怎麼辦?
總不能要她一天之內,憑空變出一個男朋友來交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