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那個空了一中午的工位,已經坐了人。
她和陽陽頭挨著頭湊在電腦前,不知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笑得眉眼彎彎,臉頰都泛著淺淺的粉色。
宋之言的目光在她生動的側臉上停留一瞬,午間盤桓在心底的煩悶一掃而空。
他沒再停留,轉身回了辦公室。
下午的時光在忙碌與瑣碎中溜走。
薑黎處理完手頭上事,瞥了眼時間,恰好是下班時分。
她轉動酸澀的脖頸,視線不經意掃過走廊,一道挺拔的身影一閃,半個身子消失在律所大門外。
她匆匆按下電腦的關機鍵,一把抓起早就放在手邊的那個紙袋和隨身包包小跑追了出去。
緊趕慢趕,終於在電梯門即將合攏的最後一秒,側身閃了進去。
電梯裡人不少,她被擠在靠門的角落。
宋之言站在最裡側,兩人之間隔著好幾個人。
逼仄的空間裡,薑黎能清晰感覺到一道似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她下意識地將紙袋更緊地抱在胸前。
電梯下行,到了一樓,轎廂空了大半。
宋之言沒動,薑黎也低著頭,假裝全神貫注地看著樓層數字。
宋之言的視線掃過她依舊緊握袋子的手,又掠過她微微繃緊的側臉線條,眸色轉深。
“叮——”
負二層,地下車庫。
金屬門向兩側滑開,薑黎搶先一步跨出去,卻沒有立刻離開,隻是站在門外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四處遊移。
宋之言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他沒回頭,卻能捕捉到那道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猶豫又堅持的視線。
他刻意放慢了腳步,嘴角噙著一絲洞悉全局的淡笑。
一直走到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轎車旁,他才停下,解鎖,拉開車門,一氣嗬成,仿佛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
係好安全帶,宋之言側頭,薑黎提著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窗外。
車窗無聲降下,他手臂隨意搭在窗沿,指尖在車門上輕輕點了點:“送你回去?”
薑黎立刻搖頭,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謝謝宋律,我坐地鐵就好。”
“是嗎。”宋之言也不勉強,隻淡淡應了一聲,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她懷裡那個已經被捏得有些變形的紙袋,隨即平靜收回,指尖落在啟動鍵上。
引擎聲驚醒了躊躇的薑黎。
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快步繞到了副駕駛一側的車窗邊。
車庫頂燈的光線落在她身上,小巧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靈動的眼睛盛滿了緊張和孤注一擲,那模樣竟有幾分笨拙的可愛。
他再次降下車窗,好整以暇地問:“真不上車?”
“真不上!”她這次回答得又快又急,像是怕自己反悔。
緊接著,她迅速地將懷裡那個紙袋從車窗塞了進來,放在副駕駛座椅上。
“還你的衣服。”
宋之言眉梢微挑,伸手要去拿那個袋子。
等一下,”薑黎猛地探身,隔著車窗,手掌虛虛地按在袋口上方,聲音帶點命令的口吻,甚至有點凶巴巴的,“你回去再打開看,現在不許看。”
根本不等宋之言回應,她踩著細跟很快消失在車庫立柱的陰影裡。
宋之言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失笑地搖了搖頭。
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目光落回那個袋子上。
這麼緊張,還命令他回去才能看。
這裡麵裝的,還是他的襯衫嗎?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此刻一定跑得頭也不回,生怕被他叫住的樣子。
算了,既然她特意要求,那就回去再看吧。
薑黎忐忑地衝進地鐵站,也不知道他收到不是原來的襯衫時,會是什麼表情?
算了。
衣服已經給出去了,算兩清了。
次日清晨,薑黎踏入律所的時間比平日略晚了些。
得知宋之言已經去了庭審現場,但屬於他的傳說,卻在前台區域熱烈地滋生發酵。
薑黎放下自己的東西,便被那簇擁的低語和輕笑勾去了注意力。
她湊近些,好奇地眨眨眼:“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我也聽聽。”
“在聊宋律。”有人壓著聲音,卻掩不住興奮。
薑黎朝宋之言的辦公室方向望了望,辦公門緊閉:“宋律怎麼了?”
陽陽神秘兮兮地勾住她的手臂:“驚天大新聞!宋律今天竟然穿了件粉色的襯衫!認識他這麼久,從沒見他碰過黑白藍以外的顏色。”
“是啊,”另一人接口,滿是不可思議,“他可是出了名的嚴謹,今天還要上庭呢,竟然破天荒穿了粉色。”
“但你們不覺得嗎?”第三個聲音加入,“怎麼感覺更帥了,有種……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對對對。”
一片附和的低呼。
薑黎在聽到“粉色襯衫”四個字的瞬間,臉上自然而鬆弛的好奇笑意悄然僵住,她不著痕跡地將身體往後縮了縮,儘量縮減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過是一時腦熱,帶著點惡作劇的心思。
賭他刻入骨髓的保守與挑剔絕不會穿粉色,才故意選了那件。
誰能想到……
他不僅穿了,還堂而皇之地穿來了律所,甚至穿去了莊嚴肅穆的法庭。
“哎,你們說,宋律今天是不是格外的春風得意,像開了屏的孔雀?”
“感覺整個人沒那麼生人勿近了。”
“沒錯,眼角眉梢都柔和。”
“話說回來……這種顛覆性的改變,總得有個理由吧?你們想想,什麼情況下,一個男人會突然穿上自己從未嘗試過的顏色,還是這麼醒目的顏色?”
“你們說,會不會是宋律的女朋友送的?”
“確實,衣服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送衣服的人。”
話題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朝著八卦的漩渦流淌。
“沒想到宋律談起戀愛來,這麼寵。”
“黎黎,你覺得呢?”陽陽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尋求共鳴。
薑黎從紛亂的思緒中被拽回,倉促地抬起眼,扯出一個略顯乾巴巴的笑容:“啊?是挺出人意料的。”
她心底早已是驚濤駭浪:要是被他們知道這衣服出自她手,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她蓄謀已久,對宋之言彆有企圖?
雖然……她確實曾對他的“皮囊”有過那麼一段不爭氣的迷失期,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如今,僅僅是他穿了件她送的衣服,就被他們放在八卦的顯微鏡下細細剖析,若再傳到正牌女友耳中。
對方會不會直接找上門來?
之後她要怎麼麵對宋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