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建軍是同宿舍的,上下鋪。”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像在回憶遙遠的過去,“他是我們班最聰明的,也是最愛鑽研的。畢業時,他本來可以留校,或者去北京的研究所,但他選擇了回黑龍江,說母親身體不好,要就近照顧。”
“後來他去了青林?”
“對,1990年,局裡組織南方勘探隊,他報名了。”張立柱說,“走之前我們還聚了一次,他說去兩三年就回來,攢點錢,把母親接到哈爾濱。可是……”
“可是再也沒回來?”
張立柱點頭:“1992年秋天,我突然收到他一封信,信很短,隻說‘遇到麻煩,要躲一段時間,勿念’。我按信上的地址回信,被退回來了。打電話到他單位,說他離職了。我問了所有能問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信還在嗎?”
“在。”張立柱說,“我留著,總覺得有一天他會回來。”
“能給我看看嗎?”
張立柱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他帶秦雲回到辦公室,從保險櫃裡取出一個信封。信紙已經泛黃,字跡潦草:
“立柱:見信如晤。我遇到大麻煩,涉及單位領導的一些事,不能細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可能很久。幫我照顧我母親,地址你知道。錢我會按月寄。勿尋,勿念。兄建軍,1992年10月8日。”
秦雲仔細看著這封信。1992年10月8日,距離周明遠墜崖不到兩個月。那時***已經躲起來了,通過吳德福的幫助,或者自己找到了藏身之處。
“之後您就再沒他的消息?”
“沒有。”張立柱搖頭,“但我每年春節都會去看他母親,老太太總問我有沒有建軍的消息。我隻能騙她說,建軍在國外工作,忙,回不來。”
“他母親收到錢,從江州寄來的。”
“我知道。”張立柱說,“我也奇怪,既然能寄錢,為什麼不聯係?除非……他不能聯係。”
“您覺得他可能在哪裡?”
張立柱走到窗前,看著外麵哈爾濱的街道:“如果我是建軍,要躲二十五年,我會選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但又要能隨時了解家裡的情況,能寄錢。所以……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
“江州附近?”
“有可能。”張立柱轉身,“秦書記,如果你真想找他,我建議你從彙款係統入手。現在都是實名製,就算用化名,也要有身份證。銀行、郵局,總有記錄。”
秦雲苦笑:“我問過了,需要正式手續。而我現在的身份……不方便申請。”
張立柱明白了:“你在被調查?”
“差不多。”
兩人沉默地對視。窗外的哈爾濱開始下雪,細碎的雪花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覆蓋了街道、屋頂、光禿禿的樹枝。冬天真的來了。
“還有一個辦法。”張立柱忽然說,“建軍的母親,王秀蘭大娘,她有沒有什麼特彆的首飾?比如玉鐲、金戒指之類的?”
秦雲想了想:“我沒注意。怎麼了?”
“建軍上大學時,打過一個月的工,給他母親買了一對銀鐲子。”張立柱回憶道,“他說母親手上戴了一輩子的銅鐲子,該換換了。如果這對銀鐲子還在……也許上麵有線索。”
“什麼線索?”
“建軍喜歡刻東西。”張立柱說,“他在銀鐲子內側刻了字,是他和母親名字的縮寫,還有日期。如果這對鐲子後來需要修理、清洗,他可能會通過這個方式傳遞消息。”
秦雲心裡一亮。這是個方向!***如果不敢直接聯係母親,可能會通過這種隱晦的方式。
“我這就回黑河!”他站起來。
“等等。”張立柱叫住他,“秦書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您說。”
“如果建軍真的掌握了什麼致命的秘密,那些找他的人,一定也在找他。”張立柱神色嚴肅,“你找他的同時,他們可能也在找你。小心點。”
秦雲點頭:“我明白。謝謝您,張處長。”
“不用謝我。”張立柱握了握他的手,“如果能找到建軍,讓他回家,該我謝你。”
離開科技廳時,雪下得更大了。秦雲走在哈爾濱的街道上,雪花落在臉上,冰涼。他買了最近一班回黑河的車票,下午三點發車。
還有幾個小時,他決定去一個地方——黑龍江省檔案館。既然張立柱提到***可能通過首飾傳遞信息,那麼他需要了解1992年之後,黑河地區銀飾加工、維修的記錄。雖然希望渺茫,但總要試試。
檔案館裡很暖和,但查找過程很枯燥。秦雲按照年份、地區分類,翻閱了大量民生檔案。兩個小時後,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一份1995年的記錄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河市愛輝區‘老銀匠’首飾店,1995年3月接收一副銀鐲維修,要求在內側加刻一行小字。客戶未留名,預付現金,約定一個月後取貨。但客戶始終未取,銀鐲留存至今。”
記錄下麵有銀鐲的照片,雖然模糊,但能看到內側確實刻了字。秦雲放大圖片,勉強辨認出:“WJNWXL19920315”。
WJN——***?WXL——王秀蘭?19920315——1992年3月15日?這是什麼日期?
秦雲記下首飾店的地址和聯係方式,衝出檔案館。雪已經積了薄薄一層,他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那家“老銀匠”首飾店。
店在一條老街上,門麵很小,店主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銀匠,戴著眼鏡,正在燈下打磨一枚戒指。
“老師傅,我想打聽件事。”秦雲出示了檔案館的記錄,“1995年,有人拿一副銀鐲來維修,刻了字,但沒來取。鐲子還在嗎?”
老銀匠抬起頭,透過老花鏡看他:“二十多年了,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這鐲子對我很重要。”秦雲說,“涉及一個失蹤的人。”
老銀匠打量了他一會兒,起身從櫃子最底層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紅絨布上躺著一對銀鐲,已經有些發黑,但保存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