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彌漫的血腥氣濃重刺鼻,低沉喑啞的嗓音貼著耳廓響起,猶如鬼魅,“進來。”
頸部傳來的寒意讓宋檸不敢反抗,隻能依言默默坐進了車廂。
也終於看清了不速之客的真容。
鼻梁如峰,眼窩深邃,淩厲的五官被車內昏暗的光線雕琢得愈發嶙峋,即便麵色蒼白,周身那股肅殺的冷冽也未減分毫,反而因這重傷的狼狽,透出困獸般的氣息。
宋檸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當朝肅王,謝琰!
也是前世,宋思瑤背後最大的靠山!
眼下他受了傷,左肩胛處還深嵌著一支精鋼短箭,傷口周遭的血色泛黑,分明是中了劇毒。
可即便傷重如此,他持匕的手依舊穩如磐石。
陰沉的眸色銳利如鷹,正緊盯著她,低啞的聲音透出幾分危險:“去城外法華寺。”
宋檸不敢妄動,隻得低聲吩咐車夫改道。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的聲響,馬車外早市熙攘,馬車內卻是一片死寂。
謝琰手中的匕首始終貼著她的頸側,他靠得極近,灼熱而紊亂的氣息拂過她耳際碎發,與頸間冰冷的鐵刃形成殘酷的對比,令她周身緊繃,不敢挪動分毫。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了城門處,一隊侍衛上前盤問,“車內何人?出城所為何事?”
頸間的匕首瞬間收緊了幾分,帶著警告的意味。
宋檸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地掀開車簾一角,臉上綻出恰到好處的溫婉笑意:“小女乃開封府判官宋振林之女。家父生辰在即,小女欲往法華寺為父親敬一炷頭香,求一道平安符。”
她言辭懇切,神情不似作偽,加之開封府判官一職雖隻是區區的從六品,但直接從屬於開封府,在京城地界頗有實權,侍衛打量片刻,終究揮了揮手放行。
馬車順利出了城,男人低啞的聲音便再度傳來,“多謝宋姑娘相助,但如此一來,你我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我若被擒,你,乃至整個宋家……同罪論處,明白……麼?”
宋檸暗暗深吸一口氣,輕聲回應,“明白。”
卻不想,話音方落,“鐺”的一聲輕響傳來,那緊貼著她頸側的匕首竟掉落下來。
緊接著,謝琰整個人的重量不受控製地傾頹,隨著馬車一晃,竟直直地朝著宋檸倒了過來。
額頭抵進她肩窩,鼻息粗重而滾燙。
“王爺?”
無人回應。
宋檸靜默片刻,抬手將他推開。
昏暗光線裡,她凝視著那張蒼白的側臉,眼底寒意悄無聲息蔓延。
前世,就是他判了宋思瑤無罪,讓那個殺害了乾兒的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她麵前耀武揚威!
沒想到重生回來,他竟落到了她的手裡!
心中恨意洶湧,宋檸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被腳邊的匕首所吸引。
殺了謝琰!
殺了他,就等於除去了宋思瑤的靠山,也為自己日後的複仇之路掃清障礙!
惡意如毒藤瘋長,她俯身拾起匕首。
刀柄沁涼,刃光映出她眼中劇烈掙紮。
真的……要殺嗎?
前世,她與謝琰並無多少交集,一切的一切都是宋思瑤仗勢欺人,謝琰固然可恨,倒也罪不至死。
更何況,堂堂肅王殿下若真死在她的馬車內,不出三日,宋家滿門必遭滅頂之災。
複仇未始,先自取滅亡,何其愚蠢。
理智如冷水澆下,壓滅了那簇瘋狂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