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無名!
——哪年的哪一天,他似乎也這樣走在這樣的一條路上,下著這樣的小雨,哪個女孩為他這樣撐著傘——
天空遍布著烏雲,春雨下得並不溫柔。
那個春天似乎每一天都在下雨,隻是今天下的特彆大。
人們大多都躲回家裡避過這糟糕的天氣。空曠的街道上,順著石磚流淌的雨水帶走了凋謝的桃花,好似一場曲終人散。
男人獨自坐在那路邊的桃樹下,低著頭。
任憑雨水與花瓣落在自己的身上。
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滴落。
花瓣在他的衣領上停留。
他抬起頭
賊醒了。
隻不過是那個他反反複複做著的夢,眼前那真實的世界還是晴天。
現在是三月,也沒到桃花開放的時節。
日照當空,南國的太陽沒到中午就有幾分刺眼了。
但這陽光照不到林間的三個墳包,也照不到賊的臉上。
因為賊正躺在大樹的枝乾上枕著胳膊睡覺,他昨晚沒怎麼睡好。老榆樹的樹冠給他打了一把遮陽大傘,替他在日頭下畫出一片陰涼。
他臉上扣著本從二掌櫃的那借來的《左氏春秋經》,原來打算閒逛時看兩眼裝裝相,現在正好用來扣臉,也算是物儘其用。
樹下的遠方,是正綠的稻田,放了假的水牛在池子裡泡澡。再遠處,便是墨綠的調兵山。山並不很高,山頂卻是雲霧繚繞,即是是正午也不消散。
遠處看去,好似天公特意為那山巔帶了一頂細軟的羊絨帽子。
調兵鎮其實是個很美的鎮子,如果不看裡麵住著的和周圍的人的話。
靜謐的陽光下,不知何處,何人吹起了竹笛。
賊被吵醒了,他自己一個人睡覺時一向睡得很淺。
他也確實一直一個人睡覺。
賊是個獨來獨往的工作,他也是個獨來獨往的人,不屬於任何盜竊團夥,一直自己到處漂泊,在這世上活了25年,朋友對於他來說向來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即便是和朋友,關係也隻是若即若離,沒人知道他的身世,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沒人真的了解他,甚至都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關係稍微近一點的,這世上總共也就三個人,一個是經常給他銷贓的老板,那可真算是個奇女子。一個是給他盜竊情報的紋身師,那也算是個奇男子。還有一個是給他做了這把七寸小刀的朱老四,那個隻能算是個奇胖子。
若是再算上二掌櫃的,就四個人,二掌櫃的就算個奇黑胖子吧。
可就算這些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賊武功也就一般般,比三腳貓強不少,但肯定不算江湖高手。打一手散裝詠春配半點八極拳,腳法則是相對正宗的少林腿。師傳少林前掃地和尚,那和尚是因為水平和同輩比實在差太遠被轟下了嵩山還俗才當的武師。他的師傅還俗之後遊曆大江南北,自稱什麼功夫都略知一二,賊說自己恰好想都沾點兒,就練了這一身混搭的功夫。
輕功也就一般般,水上漂能漂個三步遠,之後就得靠遊泳了。翻牆越院自然沒問題,畢竟是業務需要。走路沒有聲音是他自己掌握的訣竅,不過後來發現大部分同行也都掌握了。輕功這種東西,算是一個賊立足江湖的根本,不會輕功的賊,就好像沒有了門牙的碩鼠,連打洞逃跑的本事都沒有。
名聲就不是一般般了,而是根本沒有。他不是什麼盜聖,比不上名滿天下,惡名昭彰的蕭十一郎,雖然他偷過的寶貝未見起比蕭十一郎少。但沒人知道是他偷的,做過的案都被喜歡揚名立萬的同行給主動頂包了。雖然這回被通緝了,懸賞的金額高到了天上,但也沒人來找他的麻煩。
賊辦事並不高調,不會像那些俠盜一樣囂張地留下屬於自己的記號,或是刻個“某某某到此一遊”,然後走到哪裡都說我是誰誰誰,我偷了哪哪哪,引得一群人追著要砍他的頭。
他與人交往從不用真名,更多時候甚至不告訴彆人怎麼稱呼自己,彆人時候談起他,也隻能用“那個誰”來稱呼,想要罵他都找不到一個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