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折鋒_江湖夜雨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四章 折鋒(2 / 2)

杜衡笑嘻嘻地比了個大拇指給自己,梁希誠白他一眼,停筷道“小子,你來曆不明,講話也半真半假,但我和算賬的都看得明白,你心思純良,遇事冷靜,是個好胚子。不想學嚴胖子的武功,可願意跟我學些粗淺拳腳,權當這碗麵的酬勞。”停了停,補充道“不是什麼獨門武功,不算是正式拜師,不耽誤以後。”

隻是杜衡實在不想費力學武,心思一轉,說道“可是我已經有師傅了啊,你看,他還教了我一套拳法。”說罷,跳起來,將楚玄雲教他的架勢又打了一次,這次打拳比上次要流利很多,一通打完,神清氣爽,仿若三九天裡飲冰,整個人都利落起來,這次杜衡打得要完整得多,並非是有意,而是因為往往前一招使出,下一式便自然浮現心頭,不吐不快,四肢百骸渾然抖散,空落落一幅軀殼。梁希誠驚訝地盯著杜衡打完,詫異道“嚴胖子上次說你功夫沒學全,嗬,原來是藏拙啊。”杜衡收勢站立,呼出一口濁氣,笑嘻嘻道“梁叔叔,不錯吧。”

梁希誠嗤笑一聲,說道“養生是不錯,七情穀的法子總歸是百利無一害,隻是臨陣對敵時,莫非你也要用這個?到時候彆人一刀砍來,你拿心口去撞?金鐘送命罩?鐵布找死衫?”

心口。

杜衡驀然記起桑桑刺自己的那一刀,瑤華島上的種種又浮現在眼前,此時他神思清明,全不像幾天前渾渾噩噩,一時間倉皇失措起來。瑤華島也好,客棧也罷,終歸不是虞山的家,他呆了這麼久,總該想辦法回去的。

梁希誠隻當他怕了,打個飽嗝,說道“七情穀的功夫,學便學了,他劉稼的規矩裡寫的清清楚楚,七情穀不以門派自居,再說我這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路子,不衝突,不衝突。”說罷,取過一隻乾淨筷子,折成數段,笑道“小子,你可準備好了?”不待杜衡說什麼,梁希誠便撚起一段,直射向杜衡肩上一處,杜衡悶哼一聲,正要說什麼,第二段卻又飛速射向他右肘,他躲閃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道。

左膝、右腕、腳踝,梁希誠所擊之處儘皆是關節經絡交織所在,按常理而言,是人體大穴,隻是梁希誠手法精妙,勁道雖足,卻不傷身,最初痛楚過後,隱然間有通暢之感。杜衡呲牙揉了揉,對於學武一事愈發不喜歡了。梁希誠笑道“彆哭著個臉,為你好。我打散你經絡間雜力,你運功也好,拳腳刀劍也罷,都更靈活嘛。按理這應當是自行錘體的法子,不過我今兒個高興,幫你搞定,不用謝啊。”

杜衡哪裡想謝他,他此時滿腦子都是回家,隻是隱然間渾渾噩噩的感覺似又來襲,朝梁希誠做個鬼臉,收拾起碗筷就跑下樓了。梁希誠笑眯眯看著他離去,嘴裡嘟囔一句不識貨。

下樓時,謝均師徒已然在櫃台處結賬了,夏金衣撥弄著算盤,一邊和二人閒聊,見杜衡下來,伸手打個招呼,杜衡朝三人招招手,小跑著回後院去了。謝均見著這個在雨中釣魚的孩子,臉上也浮現一縷笑容。櫃台處,夏金衣撥著算盤,算著帳,嘴裡卻談起了許逐帆,說著裝作無心,聽者卻真有意,夏金衣倒也不多講什麼,隻是將許逐帆的那柄無鞘劍說了個仔細。劍長幾尺幾寸,何者為柄,何者為脊,材質如何,連這柄劍揮舞時的破空聲都講了個遍。這番話說長不長,謝均聽得清楚,將銀子付過,俯身行了一禮,他師傅拱手道“夏先生高義,我師徒二人銘感五內。”

夏金衣擺擺手,道“高不高打過再說。你們二位不嫌雨大,便去吧。”

雨聲漸弱,卻仍是瓢潑,杜衡回到後院,嚴雲平仍是在釀酒,腳下已然有了七八個瓦罐,用朱筆標著甲乙丙丁的編序。杜衡洗淨碗筷,嚴雲平見他神色有些異樣,便招他過來。

雨聲不歇,嚴雲平拍了拍手中一個瓦罐,仔細聽了那聲音,滿意地標一個辛字,笑著問道“怎麼一副這樣的神情,老梁欺負你了?”

“沒有。”杜衡低聲道“我有點想家了。”

杜衡離家久矣。大概是睡得太久了,這些日子竟不怎麼去想歸家的事情,今日在梁希誠房裡將楚玄雲教他的拳打一套,腦子竟有些清醒起來,理一理眼前諸多事情,毫無頭緒之餘,想家的心情驀然濃鬱起來。

放下手中瓦罐,嚴雲平憐惜地說道“這倒也是,你來這裡有幾日了,家中也沒個來信。你那舅舅也是。你可記得家住何處

,具體一些,我托人送你回去。”

杜衡仔細想了想,既然杜府不能告知於嚴雲平,不妨尋一處自家產業,找機會回去。他回道“我記得,我有個叔叔,在多聞樓做事。”

“多聞樓?”嚴雲平皺了皺眉。江湖上風雨爭端無數,多聞樓做的是買賣消息的生意,嚴雲平還在巡捕司供職時,少不了和多聞樓打交道,隻是多聞樓亦正亦邪,非是什麼好去處,買賣之事,少不得被人厭惡,不知多少人欲除之而後快。杜衡繼續道“他是虞山多聞樓一個管事,叫杜全,是我遠房表叔。嚴叔叔,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嚴雲平卻搖搖頭,說道“虞山遠,我不可離客棧太遠,這樣吧,明日雨停,我帶你去鏢局問問,那裡應當有這門生意。”杜衡並不失望,有辦法回家已是心滿意足,他開心地道聲謝,轉而好奇地問起嚴雲平在說什麼,嚴雲平得意地說道“這是我自家才會釀的酒,隻在夏雨時才能釀,取夏日種種涼,在雷雨時埋在這樹下,待到秋冬之時取出,入腹時通體暖意,但喉中清涼,腹中溫涼,猶如夏日飲冰,實在痛快。”二人閒談一陣,杜衡打個哈切,又想睡覺了。嚴雲平笑道“你這孩子,年紀不大,怎麼老想著睡覺,這幾日你除了吃,就是睡。”說罷,捏了捏杜衡的臉。“簡直要變豬了。”

杜衡無奈道“我也不知怎的,睡意一起就下不去了,哎呀,豬就豬吧,嚴叔叔我上樓睡覺啦。”說罷,小跑著上樓去了,嚴雲平在他身後喊道“那你晚飯呢?我給你送上去?”

“不用啦,我要睡到明天。嚴叔叔晚安啊。”

客棧裡,夏金衣倚著櫃台,聽著後院裡的喊聲,抬頭就看到了杜衡跑著上樓,杜衡笑嘻嘻地朝他打個招呼,夏金衣卻望向客棧門口。

一道驚雷閃過,映出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搖晃間摔在客棧的屋簷下。夏金衣冷眼瞧著那浴血的身影,臉上無悲無喜。

那身影倒在地下,風雨如晦,杜衡站在樓梯上,困意頓失,想要去扶起那人,夏金衣卻冷冷說道“杜遲,去睡吧。”言辭平淡,卻冰冷猶如客棧外的雨,不留拒絕的餘地。杜衡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卻瞥見那道倒下的身影,勉力支撐著站了起來,雨水衝刷著他身上的血,也洗淨了他手中握住的劍。

那是許逐帆,那柄無鞘劍,此時作了拐杖,一瘸一拐,邁過客棧的門檻,走到櫃台處,身後留下一條血徑,混著滴答的雨水,杜衡站在樓上,仿佛感受到了血與寒意充斥在客棧中。許逐帆的麵容依舊是平靜的,隻是身上多了數十道大小不一的傷口,溢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衣服。他身上本就是粗衣,此刻倒仿佛染了色。夏金衣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說道“你倒是命大,謝均留手了?”

許逐帆的嘴角忽然翹了起來,然後開始癲狂地大笑,大喝一聲,上衣四裂應聲開來,露出一身創傷,刀傷劍痕四散交錯,胸膛中央赫然一個漆黑掌印。這些傷痕有新有舊,新傷皆是劍傷,全在關鍵處,卻不在要害。許逐帆慘笑著,卻又有幾分得意地說道“謝均挑了我左手手筋,我廢了他一對招子,你叫他提防我的左手劍,卻不知道我右手練得才是莫回頭。”

“我知道。”夏金衣撥弄著算盤,一邊看著許逐帆的臉色漸差,一邊一字一句說道“我知道你左手劍是傷人劍,右手才是殺人的劍招——莫回頭。一看一腸斷,好去莫回頭。你左手劍法淩厲鋒銳,卻隻為疊勢,待到劍勢疊好,就用燕回巢的手法換劍右手,殺人於勢,好妙的劍法。”

杜衡在樓上,腳下生根一般,想要離去卻身不由己,夏金衣每講一句話,客棧裡的壓抑氣氛就濃一分,而許逐帆的麵色就差一分,握劍的手也緊一分,杜衡仿若被毒蛇纏住,恐懼攫取了他的心靈。

“所以你告訴謝均提防我的疊勢,是為了讓我勢不足以斃命,但你又仔仔細細講了折鋒劍,是為了迷惑他,讓他不至於將疊勢全然打亂,讓我能使出不完全的莫回頭。好。好!”許逐帆連說數個好字,卻全是殺意。夏金衣與他近在咫尺,隻需抬手即是劍鋒處,許逐帆也確實抬起了劍,卻不是要動武,而是持劍於胸前,以劍作鏡,瞧了瞧自己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龐,咧嘴笑了笑,抬頭看見杜衡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笑道“小家夥,你今天早上盯著這把劍好久,莫不是想做個劍客。”

杜衡下意識搖搖頭,許逐帆皺皺眉,杜衡小聲說道“我當時看這把劍的紋路像風雪,挺好看的,就看了,沒想那麼多。”

許逐帆怔了怔,記起自己幼時學劍,最早使木劍,那木劍是師傅尋來的桂木,紋理細微,現在想來,確實像極了風雨紋,隻是江湖的風雨飄搖,木劍早折。

殺意忽的消失了,杜衡從緊張感中脫身,隻覺額頭滿是大汗,再看許逐帆,持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歎一口氣,將劍拋到杜衡腳下,瞥了夏金衣一眼,衝杜衡喊道“這是折鋒劍,鑄劍師韓三思鑄於十五年前,收好了。”隨即歎一口氣,輕輕開口自言自語道“人間事了,師傅,且待我去儘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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