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劉翹勒韁下馬,回頭定睛一看——隻見劉翊葛袍被風扯得七上八下,毫無規矩;國字臉上,汙泥一片,隱隱有青綠之色。不禁“嗤”的一下笑道“耀宗大哥,想你已過不惑之年,何如此狼狽啊?”
劉翊指著劉翹的馬道“還不是你這馬兒惹的禍!平日郡裡有什麼要緊之事也不見你如此著急,今天府衙事少,現在也隻是將將剛過申時,何故如此著急回家?”
“前幾日,宋醫師替宗兒號脈,說她近幾日便會臨盆,我今日心神恍惚,恐生不詳之事,對宗兒也甚是擔心。”
“哈哈,顯宗,莫須擔心!”劉翊用袖袍擦了擦臉,笑道,“我家那位已經生了三個娃兒了,平安的很!”
“宗兒以千金之軀下嫁於我,本想過個好日子,誰知宦海沉浮,這三年,她吃儘了多少苦頭,恐怕隻有我才能知道,我劉翹愧對她,愧對先父啊!”
劉翹的青袍獵獵作響,風吹的他抬不起頭來。
“我們兩家都是從彭城縣來到晉陵郡,當年你家在綏輿裡可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啊,我在安上裡就聽老人們說——綏輿劉氏一族乃是漢太公的後裔。”劉翊忽然下馬,拍了拍劉翹的肩膀道“顯宗,彆說這京口裡了,就說整個丹徒縣也沒有你這般身世顯赫之人!事情總會變好的,再說,現在你也是一官半職的,不必太過憂慮。”
“多事之秋,莫要言漢了,大哥,現在可是晉朝。”
“哼,他晉朝怎麼來的,不也是從曹魏手中偷的我大漢的天下嗎?一想到為什麼我們會從彭城苦遷到這裡,我心裡全是氣!”
“大哥,你今天定是酒吃多了,怎生如此胡言亂語,醉話連篇?快些回家吧,我想宗兒了。”劉翹四周望了望,急忙大聲說道。
“唉!你啊!”劉翊歎了口氣。
太陽漸漸西傾,天邊的雲彩越來越紅,二人的馬兒越走越遠,影子越拉越長……
當晚霞漸漸散去,紅色的帷幕漸漸拉開時,星光開始閃爍,天空如同藍寶石般澄澈。
“耀宗大哥,你快些回去陪嫂夫人吧。”
“哈哈,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想那三個小子了!”劉翊笑道,“反正你也沒有幾步就到家了。”
“嘀嗒。”
雨水落在了劉翹的臉上。
“還好聽你的走的快,不然沒帶雨具,今天又要遭罪了。”劉翊笑道。
“不對啊?這雨下的好生奇怪!”一人仰望著天空說道。
天空湛藍,月色皎潔,群星璀璨。
“這雨是甜的!”一人大呼。
“真的?”
“我嘗嘗,嗯嗯!真的甜的!”
……
潔園巷這個在京口裡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因為一場雨,突然熱鬨了起來。
“顯宗,你還彆說,這月亮星星都在天上掛著呢,卻突然下起了雨,確實是有些奇怪。”劉翊舔了舔嘴邊的雨滴,驚道,“這雨確實是甜的,顯宗,真是奇哉怪也!”
“此雨名喚甘霖,乃祥瑞之兆,想必這潔園巷必有好事發生。”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信這些。”劉翊笑道。
“甘露自天降,紫光拔地起。
乾坤從此立,泰否兩相依。
天乾地支首,高牆瓦殿西。
功過可相抵?是非後人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劉翹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老道——駐個拐杖,披個皂袍,一瘸一拐地朝劉翹走來。
劉翹向來就敬這些玄門中人,正欲下馬施禮,可那老道卻好似沒看見般,從他身旁匆匆而過。
晚風拂過,老道的青絲隨風而起。
“這人確實是個眼瞎,剛我看見了,一隻眼睛閉著,另外一隻估計也不好使,也不知道剛才嚷嚷的是個什麼?”劉翊似乎對那老道很有意見。
“算了,走吧,回家。”
雨越下越大。
“宗兒,肚子可疼的厲害?”劉翹關切地問道。
“怕是快要生了,小家夥這幾天越來越不安分。”趙安宗汗如雨下。
“你且先忍著,我去喊宋醫師。”
“顯宗,路上慢些。”
天空澄澈,皓月萬裡,群星閃爍,那場雨已然停了。
……
“顯宗啊,你說弟妹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庭外,劉翊笑容可掬。
“要我說,還是女娃好,這三個小家夥,可把我折騰死了。”趙安祖像是在打趣。
“夫人,委屈你了!可懷肅那孩子應該挺安分的啊。”劉翊輕撫著趙安祖的後背。
“若沒記錯,懷肅那孩子應該三歲了吧。”
“不錯,不錯,祖兒生他的時候,你才成家沒多久,哈哈。”劉翊的幸福不言而表。
驀地,一道白光從庭中衝天而起,照耀四周如同白晝一般,隨後,是一陣清脆的嬰兒啼哭之聲。
“生了,生了!”安祖和劉翊異口同聲。
劉翹緊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相對於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剛才的景象都被拋諸腦後。
劉翹衝進院內,打開房門。
宋醫師的臉上卻無任何笑容。
“隻保住了孩子。”
“宗兒!”
悲戚的慘叫掩蓋住了嬰兒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