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翹望著懷肅道“懷肅,你今年八歲了吧?”
“秉叔父,懷肅今年正是八歲。”劉懷肅躬身說道。
“也不知你平日功課如何?今日叔父便考考你。”
“請叔父賜教。”
“方才你爹言道‘大人說話,小孩莫要插嘴’你就以此作詩一首,如何?”
“謹遵叔父之命。”
“這孩子說話,一點也不像我,文縐縐的,不過,聽著卻是舒服之極啊。”劉翊笑道。
“大哥啊,你少說幾句,休擾亂了懷肅的思緒。”
劉翊正欲言說,忽然,懷肅正襟誦道:
“甘羅出趙日,倉舒稱象時。
非是不欲言,言出笑人癡。”
“好詩,好詩!耀宗大哥,你家有了懷肅,何愁日後不貴?”劉翹看著八歲的懷肅,驚訝之極。
“叔父謬讚了。”
“哈哈,顯宗啊,你太抬舉他了,隻願他一身平安就行。”劉翊捏了捏懷肅的臉蛋。
“懷肅啊,你要記住,日後切不可逞強好勝,靜篤本心才是自然之道。”劉翹不知為何會說這句話。
“叔父,懷肅記下了!”
“顯宗,我們走了,回去晚了,他娘又得怪我,哈哈。”
“叔父,告辭。”
“夫君,大哥他們走了?”蕭文壽自裡屋問道。
“這甘羅和曹倉舒都是短命之人啊。”劉翹似乎沒聽見,自言自語道。
“夫君,你在嘀咕什麼呢?”
劉翹未答,低頭沉思。
“對不起,夫君,我失言了。”蕭文壽見劉翹如此,慌忙說道。
劉翹這才緩過神來,忙說道“文壽,你我已婚三月,不必如此拘束。”
“夫君,這孩子剛剛叫我‘娘親’了。”蕭文壽微微一笑。
也不知是不是劉裕聽到蕭文壽的話語了,他突然從裡屋顛顛地跑來,雙手展開,叫道“娘親,娘親……”
蕭文壽一把抱住,滿臉的疼愛,一家人其樂融融。
時光如水,倏忽五年已過。
“文壽,孩子們都來了嗎?”
“夫君,都來了。”
蕭文壽淚雨漣漣,一隻手抱著剛滿月的劉道規,另一隻手則牽著三歲的劉道憐。
劉裕則靜靜地跪在床邊,一言不發。
“爹爹,你怎麼了?手怎麼這麼冷?”道憐費勁地爬道床邊,一把抓住劉翹的手。
劉翹眼睛微紅,笑道“爹爹沒事,隻是這初春的風有點冷而已。”
“那我給爹爹蓋上。”劉道憐的小手笨拙地將拉著被子。
劉翹轉過身去,一行熱淚奪眶而下。
“道憐,快過來,爹爹要休息。”文壽輕喚道。
良久,劉翹轉過身來道“文壽,你到我身旁來。”
“文壽,我知我命不久矣,隻是可憐了你和三個孩子,若有難處,你便改嫁吧。”劉翹掙紮著起身,對蕭文壽貼耳說道。
“夫君,你何出此言?自嫁你伊始,我便是你劉家的人,也從未後悔過。”蕭文壽跪伏於地,淚如雨下,泣道,“夫君,你快快躺下,縱有萬般難處,我也不會離開這個家。”
“德輿,你是他們的大哥,我走後,你一定要好生照顧弟弟們,好生服侍母親。”劉翹似乎沒聽見文壽的話,轉而向劉裕說道。
“是!爹爹!”劉裕回答鏗鏘有力。
“好孩子,《出師表》會背了嗎?”
“爹爹,孩兒會背了。”劉裕眼眶通紅,淚水在裡麵打著轉兒。
“誦與我聽。”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誌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劉翹忽然手指北方,聲音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複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谘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劉裕的朗誦聲在寂靜的院中回響著,劉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也隨之落下,兩行晶瑩從眼角流出。
劉翹,字顯宗,仕東晉,為郡功曹。及卒,葬丹徒。
“夫君!”
“父親!”劉裕再也忍不住,抓住劉翹剛剛落下的手,嚎啕大哭道。
劉道規剛剛還在熟睡,此時竟也學著人群,張開口,“哇哇”啼哭。
“顯宗!你為何走的如此之快!我竟沒來得及見你最後一麵!”劉翊氣喘籲籲,眼裡噙著淚花。
窗外,陽光明媚,一陣微風吹過,片片桃花落下,綠芽在枝頭隱隱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