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在戰場受傷瘸了一條腿,大都督就不讓他再上陣殺敵,而是將他帶在身邊,掌管各地耳目傳回的機要密信。
營中不時傳來幾曲思鄉的小調,他望著頭頂那輪被幾縷烏雲遮起半邊臉的圓月,猶豫要不要將剛剛收到的漳州城中的消息告訴羅淳。
“夠了!”
眼見兩位部下爭的麵紅耳赤快要打了起來,一直跪坐在蒲草上安安靜靜聽著的羅淳終於出言喝斷。
賬內一時肅然無聲,羅淳站起身,踱到懸在兩根柱子的之間的輿圖麵前,伸出兩根手指,在輿圖上點了點“我們不死守襄州,也不去隨州幫赫連昌,我們攻這裡。”
當一行人終於離開營帳時,賀蘭玦緊攥的手已出了一手冷汗,他將字條小心的藏於袖中,挑起簾幕走了進去。
羅淳還站在輿圖邊,同尋常一樣問他“今日有何消息?”
賀蘭玦心頭一震“今日無事。”
羅淳回頭瞪了眼賀蘭玦,這小子說謊時那條瘸了的腿總會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一小步。
“無事?無事你怎麼一臉顧慮重重的模樣。說吧,出了什麼事?”
賀蘭玦吞吞吐吐道“是——派到夫人身邊的暗衛傳來了密信。”
“說——說——夫人似乎想在楚國給女郎結一門親事。”
羅淳又將目光放在前方的輿圖上,賀蘭玦見狀暗鬆了一口氣,準備趁機悄悄退下。
他才向後退了兩步,便聽到羅淳的話音再次響起“還有呢?”
“夫——夫人——似乎很中意楚國的中書侍郎鄭方林。”
羅淳眼皮跳了幾下,問賀蘭玦“這個鄭方林有何特彆之處啊?”
“鄭方林出身昭慧皇後同族廬陵鄭氏,據說才華出眾品行端方,年紀輕輕就得了楚帝的賞識升任中書侍郎。”
賀蘭玦望了眼主子有些沉鬱的麵色勉力笑道“不過大都督您放心,暗衛說夫人似乎是聽了南楚太子妃的舉薦,怕是還沒有見過鄭方林。”
“哦?”羅淳轉過頭好奇望向他,賀蘭玦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暗衛說,夫人連模樣差一些的小廝婢女都要趕到二門外當差,一定相不中個醜女婿。”
羅淳聞言愣了一瞬,隨即大笑起來,賀蘭玦也跟著笑了起來“所以屬下覺得不是特彆重要的消息,就——”
羅淳擺擺手笑道“去休息吧。彆說夫人,我也相不中醜女婿。”
當年在朔方,同他一起聯手大敗匈奴的小子聽說他剛得了個女兒,死皮賴臉非要將剛從匈奴漠北王手中繳獲的寶刀塞給他做聘禮。
年輕氣盛的他在筵席間實在推拒不掉,隻得借著酒氣倨傲地道“我可相不中醜女婿。”
本來以為那向來爭強好勝的壞小子也會借著酒氣同他再打一架,沒想到那小子卻灰頭土臉地跑了出去,不多時便抱了一個眉清目秀聰明伶俐的小娃娃過來。
他有一點後悔,又拉不下顏麵,終究還是沒有應下親事。
“陸兄啊,若是你還在,該有多好啊——”
賀蘭玦剛出來放下簾帳長舒了一口氣,便聽見主子的一聲蒼涼悲愴的長歎,他也跟著歎了口氣,對著清涼如水的夜色搖了搖頭。
夜色已深,四周除了時有時無的蕭瑟風聲已歸沉寂。
羅淳回到書案旁坐下,從一疊公文下翻出一個信封,今日這封信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的書案上。
能靠近他營帳的要麼是軍中的高級將官要麼是他的近身侍衛。
寫這封信的人似乎並不介意告訴他身邊出了叛徒,放信的人似乎也很自信自己不會被察覺。
他將日間匆匆看完的信從信封中翻出來,又看了一遍,伸手將信送入火燭。
“劉——平——章”,羅淳念出信尾的署名,沉著臉看著信紙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