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牙實總是在反複的提醒著大明皇帝和朝廷,殖民就是殖民,不要抱著那些道德不放,你有道德,你就無法殖民,不僅要全拿全要,還要把對方徹底摁在奴隸的地位上,永世不得翻身。
這就是泰西百年的殖民經驗。
黎牙實從來不認為大明殖民的路上,武力會是問題,高度發達的社會,帶來的道德崇高,才是問題。
大明總是如此的傲慢,總是想用自己的解題思路,建立一套通行天下,而且是以道德為主的標準,來解決海外各地的矛盾,這是一種傲慢,因為那片土地,根本不適合這樣的解題思路。
這是人性問題,大明和呂宋夷人長得不一樣,大明身高馬大,皮膚白皙,比夷人要白的多,而夷人呢,身材矮小,黝黑,泰西的經驗,就是不能讓他們吃飽飯,吃飽飯就開始貪圖你的財富了。
遷徙到當地的漢人,始終是少數,少數人掌握了絕大多數財富,就會發生各種各樣朝廷不想看到的事兒。
如果呂宋夷人,吃不飽飯,他們哪有力氣來進攻銅祥鎮?
“還是讓他們去種植園種地去吧!”殷正茂思考了片刻,做出了決定,泰西人搞出來的殖民經驗,是有一定可取之處的,此時此刻,殷正茂做出了決定。
做法也很簡單,徹底不給當地的夷人建立戶籍,把他們當成野人對待,當大明律不再庇佑他們時,奴隸販子們,就會把他們送進種植園裡。
之前奴隸販子不敢在呂宋、宿務、棉蘭老島捕奴,就是呂宋總督府,在這個問題上沒有明確的立場,抓到的話,很容易被處罰。
殷正茂不給夷人建立戶籍,這些個奴隸販子立刻就會跟海裡聞到腥味兒的鯊魚一樣,撲向這些夷人。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颶風已經掃過了呂宋,天氣開始放晴,空氣變得黏稠了幾分,殷正茂見到了遇害者。
遇害者一共有六名,是一家滿門。
丈夫叫丁洋,是福建人,個頭不高,人還有點瘦弱,丁洋在萬曆三年給媽祖磕了個頭就到了呂宋進入了銅祥鎮,妻子叫王伶仃,伶仃洋的伶仃,是丁洋在萬曆七年衣錦回鄉,在福建討的媳婦。
王伶仃願意跟丁洋出海,一起來到了銅祥鎮,到了呂宋後,生了四個孩子。
陳成毅站在蓋在青布的屍首旁,麵色沉痛的說道:“十四年臘月初二晚,丁洋從礦上回到家。”
“妻子已經做好了晚飯,家裡三個孩子都在牆邊罰站,老大出去掏鳥窩,把褲子劃破了,老二沒完成工匠學堂的作業,還頂撞了先生,王伶仃狠揍了他一頓;老三是個姑娘,不肯去上學堂,也被胖揍了,老四還在繈褓裡。”
“三個孩子都是死強死強的。”
“初二夜裡,夜深人靜,伸手不見五指,七名夷人摸進了丁洋的家裡,丁洋被直接殺死在了床上,傷口深三指,直接割破了喉管,四個孩子被其他人掐死,王伶仃被擄走。”
殷正茂伸手要掀開青布,陳成毅攔了下,低聲說道:“總督,太慘了,彆看了。”
“起開。”殷正茂執意要伸手,揭開了青布,六具屍體擺在地上。
“王伶仃死的很淒慘,這七個夷人輪番強淫,小腹被尖刺木棍貫穿,而後把小腸從肚子裡…”陳成毅說到這裡的時候,根本說不下去,王伶仃死前極其淒慘,撐了快一個半時辰才死去,但這些夷人沒有放過她的屍體。
“老三。”殷正茂手顫抖的蓋上了青布,聲音都有些顫抖。
“總督!”殷宗信大聲的說道,他沒有叫父親,因為他知道下麵是公事,父親太生氣了,以至於沒叫他的職位,而是叫他老三。
殷正茂深吸了口氣說道:“昨日攻擊銅祥鎮的幾個部落,都清點出來了,你,帶人過去,把他們殺乾淨,一個不要留,全都殺了。”
“是!”殷宗信再次大聲喊道。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殷正茂閉著眼睛,喃喃自語了片刻說道:“都是信了我殷某人,能帶著你們安居樂業,才肯投奔我,我的錯,我沒保護好你們。”
殷正茂很清楚的知道,開拓的路上,不可能是和風細雨,和和美美,這路上一定會有人死去,但慘案就在眼前,殷正茂實在是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殷正茂非常自責,因為他知道自己犯了點錯誤,那就是沉湎在鮮花錦簇的氛圍內,沒有看到危險,他心裡一直把自己當成解救者,把這些夷人從殘忍的紅毛番手裡解救了出來,從方方麵麵來看,他的確是解救者。
正是這種居功自傲的心態,讓他略微有些放鬆警惕了。
作為一個士大夫,殷正茂還有一種父母官的心態,他覺得這些肯到呂宋來的漢人,心裡一定有一點認可殷正茂他這個具體的人,才來到了呂宋。
殷正茂作為父母官,就必須要給這份信任一個交代。
他深吸了口氣睜開了眼說道:“即日起,漢夷分居,住進鎮裡,夷人不得無故入城,入城必須有漢人擔保。”
“即日起,呂宋仍行一夫一妻,但妾室不再查問,從父籍,若為漢生,給大明戶籍。”
殷正茂下了一條很奇怪的政令,對於納妾的問題,呂宋總督府以後不管了,一旦徹底放手不管之後,那夷人的女子真的寧願給大明人當妾室,也不願意給這些夷人做正妻。
因為夷人窮,而大明人富。
之前殷正茂多少抱著點,讓夷人繁衍生息的想法,畢竟種植園裡確實需要苦力,但現在看來,這個壞人,他殷正茂不做也得做了。
這一條和之前的不給夷人戶籍是相輔相成的,一旦捕奴隊入場,所有人都是朝不保夕,那麼投奔大明人,就成了這些女子的唯一選擇,否則就要隨時麵對捕奴隊的危險。
生下了孩子,就可以讓孩子成為大明人,這對夷人女子是天大的誘惑。
殷正茂繼續說道:“即日起,呂宋一律實行大明律,任何夷人聚集區不得使用他們約定成俗的規矩,一律以大明律為準,私刑者殺,私虐者斬。”
“即日起,對於漢人經營任何行業都不再做任何的限製,呂宋總督府管的實在是太寬了,居然禁止漢人經營某些產業,比如蕉麻、采伐、編繩等,今天起,一律解禁。”
“即日起,呂宋夷人免稅仁政,一體取消。”
“即日起,針對大明任何產業的任何襲擊,都視為敵對行為,格殺勿論。”
不給夷人建立戶籍、漢夷分居、不查問妾室、不做產業限製、不給稅賦優惠、襲擊即戰爭,這就是殷正茂給出的答案。
蕉麻是呂宋的特產,也是呂宋夷人種的最多,這也是殷正茂留給夷人最大的一塊肥肉,之前總督府是嚴格禁止漢人經營蕉麻,這裡麵還有寶鈔造假的考量,畢竟夷人就是有蕉麻也做不出寶鈔,而漢人沒有蕉麻就做不出寶鈔。
為了呂宋寶鈔安全,殷正茂禁止了漢人種植蕉麻。
至於稅賦優惠,針對夷人的田土有減免三成,主要是為了鼓勵夷人墾荒,伐木是一件很累人的活,而且伐木之後清理荒地更累,地裡有石頭、有草種、有草根,一畝地要養三年才算是常田,為了鼓勵夷人墾荒,就減免了三成。
但現在殷正茂轉念一想,給好處他們不乾,那就甩鞭子,讓他們不得不做,還能少投入點。
殷正茂甩了甩袖子說道:“自古以來,這官和匪,那就是一塊銀幣的正反兩麵,你隻要想用錢,就得一起用,根本分不開,也分不清,昨天的匪興許就是今天的官,今天的官,或許就是明天的匪。”
“今天,在這呂宋,我這個今天的官,就是今天的匪了。”
殷正茂是個好人,但總有人逼著他,不讓他好好做官,讓他做個匪徒。
林輔成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沒有自作聰明的胡說八道,而是等到殷正茂回到了總督府市政廳後,林輔成才打算說些什麼。
“國姓爺有點累了,我不需要太多時間,我大體對呂宋有個想法,林林總總十數條,但總體思路就一個,以夷人製夷人。”林輔成看得出殷正茂很累,這種累主要是心累。
非常疲憊甚至有點心不在焉的殷正茂,猛的坐直了身子,那種略顯無奈的頹廢,蕩然無存,他側著身子說道:“哦?林大師有計,速速道來。”
“不過都是術罷了。”林輔成笑著說道:“這第一步,就是劃界,也不用多麻煩,就直線畫過去就好。”
“直線?直線…是我太久沒回到大明了嗎?大明讀書人都這樣嗎?”殷正茂看著林輔成甚至有些恍惚。
極為陰毒的第一步,林輔成出這種餿主意,得積累多少業障?
但考慮到閻王爺是中原王朝的神,這到底是業障還是善功,就尚未可知了。
這林輔成乾脆也彆做有限自由派的魁首了,乾脆和賈詡一樣,當個毒士好了,上一個稻煙對流的計劃,已經足夠毒了,結果這林輔成一開口就是絕戶計。
疆界的形成有兩種,一種是自然邊界,山脈、河流、湖泊,想要彼此流通非常困難;第二種,人為邊界,主要是以文化、信仰、和習俗進行分界。
而現在林輔成說:直線劃界。
呂宋夷人的矛盾極為尖銳,有的世仇甚至超過了千年,彼此征伐殺戮不斷,這種不考慮文化、宗教信仰、習俗、自然邊界的直接切割,就是在刻意製造矛盾,各個部族之間的矛盾和仇殺,會永遠的無休無止。
林輔成繼續說道:“第二步就是走狗,呂宋總督府有四十五萬頃直接歸屬於總督的種植園,而這些種植園需要大量的監工,大明人少,有點管不過來,給大明監工配點幫手也是合理的。”
“而且這人嘛,外人給他一巴掌,他覺得委屈,因為大明人善;可是這夷人給他一鞭子,他隻會埋頭乾活,因為夷人都是惡霸,而且他們不敢嘀咕,一嘀咕,背地裡指不定會怎麼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