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馬地峽,大明要修閘式運河,大概要死15萬力役,如果要修平麵直通式運河,要死50萬力役。
修,都能修,人命堆就行。
“要不彆修了。”張居正麵色猶豫,張居正從不柔仁,而是覺得,死這麼多人,日後陛下得挨多少罵?
新日運河的修建者是皇帝本人,王崇古和張居正都不是主導者,到時候,臟水都會潑到皇帝身上,垃圾會堆滿皇帝的墳頭。
為了大明的再次偉大,送上十五萬人,五十萬夷人的性命,真的很多嗎?
維多利亞女王有話要說,大英的大缺大德,是真正的是罄竹難書,光是在印度掀起的幾次人為饑荒,製造了多少殺虐?
但他們從沒有為此付出過代價。
朱翊鈞搖頭說道:“先生有些優柔寡斷了,落日計劃要執行,新日運河要修建,現在確定了兩件事。”
“第一個工期,這是一個長期鬥爭,最起碼要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
“第二個就是閘式運河和平麵直通式運河,等到海防巡檢、舟師、地師、天文生聯合勘測結束後,再做定奪。”
“萬裡長城第一步,先派遣觀星艦前往。”
死多少人,朱翊鈞不在乎,隻要大明人沒有過多的傷亡,朱翊鈞就會繼續做下去,直到打通這條巴拿馬運河。
觀星艦是萬曆七年鬆江造船廠總辦郭汝霖、副總辦趙士禎設計的一種船型,主要是負責觀測堪輿,海圖、星圖、針圖、季風、洋流、經緯度等等觀測,這是一種專門用於繪測的專業船隻。
朱翊鈞的天下堪輿圖和皇家格物院做的巨大地球儀,就是被這些觀星艦一點點塗滿的。
經過鬆江府艦船設計院的多次整修,船隻的功能已經非常強大了,每一條觀星艦,都會有一條五桅過洋船,五條三桅馬船負責保護。
大明皇帝還年輕,春秋鼎盛,正是拚搏的時候,也正是因為皇帝少壯,朝堂的明公,才有信心製定三十年的超長期規劃。
“諸位明公,大明中興,此運河一日不修成,則一日談不上再興。”朱翊鈞坐的筆直嚴肅的說道:“不必擔憂,朕會把事情做完。”
到遼東的百姓,要修五間大瓦房,到南洋的百姓,要在漢鄉鎮有自己的房子和奴仆。
對於大明國朝而言,修通巴拿馬地峽這條大運河,就是大明朝的五間大瓦房,修好了,才能說大明真的中興了,這是個遠景目標,有這麼個目標在,大明國朝就一直會有前進的方向。
丁亥學製、黃金故事發寶鈔、吏舉法、落日計劃新日運河,就是大明的下一個十五年規劃。
在萬曆維新持續十五年後,有了大量成果的今天,一部分大明的士大夫,已經有了已經勝利的想法,‘就這樣吧!足夠了!大明已經很強了’類似的想法比比皆是。
皇帝再想要更多,多少有點激進了。
而現在,讓大明再次偉大,有了具體而且明確的目標,修一條讓大明可以在海權爭霸獲勝的運河,就是讓大明再次偉大的開始。
王崇古、張居正等人,無法看到這條決定帝國命運的運河通航,但以他們命名的城堡,會見證大明的再次偉大。
萬曆十五年七月六日,北衙的京師頗為晴朗,豔陽高照,可是四夷館內西班牙閣內的氣氛,卻非常的冰冷,黎牙實抓住了要出門的西班牙使者。
何塞·路易斯,一個隻有二十三歲的年輕人,看起來頗為開朗,但是他的形象有些不修邊幅,而且看起來頗為憔悴,雙眼通紅。
黎牙實抓著年輕使者的手臂,厲聲說道::“何塞·路易斯,殿下的白銀和黃金,是讓你換取大明的貨物,而不是讓你在交易行揮霍!”
“該死!你怎麼能將殿下的白銀和黃金投入交易行呢?那是個吃人的地方,貪欲越大,死的越快!”
黎牙實快瘋了,那燕興樓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連精明透頂的晉商,都在裡麵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何塞·路易斯居然敢把所有的黃金和白銀,全都投入到交易行裡!
“我一定能贏回來的!”何塞路易斯用力的甩了甩手,想要掙脫,再晚一點,就趕不上交易行開市了。
但是黎牙實抓的很用力,何塞路易斯沒能掙脫。
黎牙實用力一拉何塞路易斯,抽出了佩劍,頂在了使者的脖子上,麵色猙獰的說道:“我告訴你,我才是殿下在大明的全權特使!在這裡,你要聽我的!”
“我在海上跟狂風巨浪搏命,跟土著激戰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我就是殺了你,大明不會過分的處置我,西班牙也不會,告訴我,賠了多少錢了?”
“52萬銀幣和13萬金幣,不過你放心,今天我可以賺回來的!”何塞·路易斯嚇壞了,那把佩劍他認識,是費利佩本人的佩劍,不知道怎麼到了黎牙實這個叛徒的手裡。
在馬德裡,大多數人都把黎牙實看做是西班牙的叛徒,在大明以出賣西班牙利益,換取了極其優渥的生活。
但顯然傳聞有誤,費利佩非常信任黎牙實,並且把佩劍交給了他。
黎牙實核算了下,賠了大約是四十萬兩白銀和一萬兩黃金,即便是五桅過洋船的最貴的時候,也可以買兩條了!
“待在這裡,我去處理!”黎牙實用力一推,把何塞路易斯推倒在了地上,去了通和宮,請求覲見。
朱翊鈞接見了黎牙實。
黎牙實入門就跪,顫抖著說道:“臣黎牙實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
“偉岸的陛下啊,愚蠢、貪婪、年輕的西班牙使者,將費利佩殿下的金銀,都投入了燕興樓交易行,如同迷途的羔羊誤入狼群,還請陛下寬宥一二。”
朱翊鈞搖頭說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是孩子,不知道輕重,所以要讓朕把白銀和黃金退給他?黎牙實,你在大明這麼多年了,還不了解朕嗎?”
“你覺得可能嗎?”
黎牙實的意思是未成年人退款,朱翊鈞拒絕了黎牙實發起的退款申請。
開玩笑,吃進肚子裡的銀子和黃金,怎麼可能吐出來,想都不要想!
黎牙實有些絕望,他就一會兒沒看住,這年輕的使者,就沒管住自己的手,短短三天,就三天時間,到港大帆船,在會同館驛換好的承兌銀票,折算下來,就減少了56萬兩白銀。
再玩幾天,690萬兩銀,就要被這個敗家子敗光了。
“黎牙實,這可不是王謙專門給他做局,也沒人去誆騙他,他聽說了燕興樓交易行自己去的,這一點,你來到通和宮之前,想來就已經非常清楚了。”朱翊鈞再次申明,真的不是王謙不做人,是他自己進去的。
何塞路易斯在四夷館看到了雜報上的金銀價波動,立刻覺得熟悉,他覺得和熱那亞人四處兜售的金債券很像,覺得大明這個金銀交易行剛剛開門,沒多少經驗,非要去燕興樓交易行給大明人一點厲害瞧瞧。
但他不知道的是,大明燕興樓交易行是在精紡毛呢帛幣上長出來,每天數百萬銀的交易量,廝殺了十二年的燕興樓交易行,在有價證券交易上,積累了很多的經驗。
而且,都是血淋淋的經驗,因為沒有過多的交易限製,神仙樓幾乎每個月都有人一躍而下。
“英明的陛下,的確如此,他自己進去的,羊入虎口。”黎牙實歎了口氣說道。
朱翊鈞點頭說道:“他也不想想,690萬銀湧入市場,會造成多大的市場波動嗎?”
“他覺得可以利用波動收割彆人,反倒是被收割了,你讓朕給你退錢,朕怎麼給你退錢?他折損的56萬銀,又不是一家吃掉的。”
“所以,願賭服輸吧。”
“臣遵旨,哎。”黎牙實再叩首,有些無可奈何。
燕興樓交易行,他也有投資,就買了十多萬銀的鬆江遠洋商行,每年能有個五千兩到一萬兩銀子分紅,他很清楚,燕興樓裡,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鱷魚。
“免禮吧。”朱翊鈞看著黎牙實說道:“對了,朕接見北同盟的使者,答應賣給他們鹽了,朕知道,你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了費利佩不用過分強橫的武力征伐,而是懷柔。”
“但朕不想看到一個團結的泰西。”
黎牙實也是有些感慨的說道:“陛下,團結的泰西就像是地平線一樣,看得見摸不著。隻要英格蘭人還在,團結的泰西就不會存在。”
“陛下是大明的皇帝,自然要做出有利於大明的決策。”
黎牙實反對、但可以理解大明皇帝的決定,這麼做,符合大明利益,國與國之間的競爭,總是如此反複無常,今天還能親如兄弟,明天就能拔刀相見。
一個小黃門走了進來,馮保走到了門前,和小黃門耳語了兩句。
馮保看了眼黎牙實俯首說道:“陛下。”
朱翊鈞和馮保眼神交流了一下,開口說道:“看來朕有事要忙,你回去好好教訓下何塞路易斯,不要讓他再去交易樓了。”
“微臣告退。”黎牙實再拜,離開了通和宮禦書房,隻是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曬得很黑的壯漢,等在通和宮門前。
等到黎牙實離開後,陳大壯才走進了禦書房內,五拜三叩首的行大禮覲見。
“大壯辛苦了。”朱翊鈞沒有在龍椅上等著,而是站在禦案之前,等陳大壯行禮之後,大明皇帝上前走了兩步,將他扶起。
陳大壯趕忙說道:“回陛下,不辛苦。”
這名壯漢是海防巡檢鎮撫使陳大壯,他打死了孔家的一條狗,父親被逼為狗送葬,陳大壯隻能出走他地投軍的陳大壯。
“坐下說,坐下說,這一出去就是三年,曬黑了,也瘦了。”朱翊鈞笑著說道:“你這些年去了哪裡?”
萬曆十二年,陳大壯從泰西帶著一十二人海防巡檢的骨灰,回到了呂宋,在安葬了這些忠烈之後,陳大壯沒有回大明,而是直接上了一條觀星艦。
陳大壯進門的時候,拿來兩件東西,他拉開了紅綢布說道:“臣去了南邊,臣也說不清,就帶回了兩樣東西,一個是這個鐵礦,一個是有袋子的跳兔。”
“跳兔個頭實在是太大了,就沒有帶到禦書房來。”
朱翊鈞將鐵礦石拿到了手裡,看了半天說道:“你確定這是礦石,而不是鐵疙瘩嗎?”
陳大壯滿臉古怪的說道:“就是隨便撿到的礦石,那邊,漫山遍野都是這種礦石,連河水都帶著些鐵鏽的紅色。”
他還記得,當時觀星艦上的地師快瘋了,喃喃自語不敢置信!
大明都是貧鐵礦,觀星艦上的地師,想都沒想過,居然還有這麼高品位的鐵礦石,乾脆就是個鐵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