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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 侯於趙隻是怪,不是壞(1 / 2)

還田的確是靈丹妙藥,一吃就靈。

王朝更替、曆代革故鼎新,其實都是從生產資料再分配上做文章,都是如此,沒有任何例外。

生產資料再分配,本身就是中國在漫長的曆史中,通過實踐總結出來一套行之有效,解決係統性危機的辦法,每一次的浴火重生,每一次的涅槃,都王朝伴隨著,或者說是為了讓生產資料再分配。

這次的浙江還田,本質上是大明皇帝用放寬海貿條件,用海外利益交換了勢要豪右的妥協,當然價格上,要低很多很多,本來十頃田就可以換條船或者船證,但到了浙江還田,變成了二十五頃才能換到。

這些船,這些船證,最終是要出海尋求利益的,除了官船,很少有船隻前往太平洋的對岸,更彆說泰西了。

所以,大明還田的代價,還是由海外夷人、倭奴、黑番等等種植園裡的奴隸們進行承擔。

皇帝在這個過程中不僅僅付出了真金白銀,還進一步放寬了海貿的條件和門檻,皇帝付出了部分皇權和皇帝本人的身後名,奴隸貿易和種植園經濟,日後要挨的罵,堆起來,怕是比泰山還高。

讓王崇古沒想到的是政策製定、再到政策推行,皇帝的目的是威罰,執行層麵也沒有出問題,但浙江有著非常強勁的經濟韌性,隻要政策可以執行到底,浙江就可以獲得發展的機會。

相比較腹地,浙江的自然稟賦、地理條件,還是有太多的容錯機會了。

而且率先一步,浙江率先完成了生產資料再分配,就獲得了先機,彆的地方,再想超過浙江,那恐怕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了。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還田,部分勢要、鄉賢,是比較配合的,並非一致性的反對。”朱翊鈞拿出了一本奏疏,麵色一言難儘的說道:“隻是侯於趙,寫了個名冊。”

朱翊鈞將侯於趙搞出的還田名冊,這份名冊是有些危險的名冊,不太方便傳播的那種,葉向高自然看出了陛下的為難,沒有動筆繼續寫。

侯於趙對浙江還田積極程度,分成了五個等級,某種程度而言,皇帝可以按著名冊進行抓人。

第一級,為忠君體國,人數最少隻有一成不到。

大部分為多年的海商,他們不僅主動還田,還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宣講朝廷政策,對抗一些風力輿論,還主動遊說同族、姻親還田,遊說一次不成,還要遊說兩次三次,並且最重要的是進行幫扶。

部分士紳對出海抵觸,不是認為商賈低賤,不是認為出海是亡命之徒的選擇,而是沒有路子,既不知道怎麼經營海貿,也不知道如何下手,看彆人賺錢十分羨慕。

而這些新興資產階級,就做了這個領路人。

海商們集體推薦還田換到的船隻,掛靠鬆江市舶司,而非寧波市舶司,寧波市舶司被普遍描述為,不是特彆方便。

第二級,為聖德感化,這類人隻有兩成不到。

就是對還田、海貿持有觀望態度,畢竟朝廷今天開海,明天禁海,這損失就不是虧可以去形容了,隻要禁海,轉型的士紳就隻能做走私海商了。

經過遊說、被人引領有了門路後,開始投獻。

聖德感化,之所以和聖德有關,還是因為相信春秋鼎盛的大明皇帝的信譽,陛下說話是真的算話,這麼多年,連陛下批注的四書上的承諾,都在堅決履行,更彆說公開聖旨承諾了。

第三級,為左右搖擺,這類人最多,超過了五成。

不知道是不是要還田,不願意跳出自己舒適圈,踏入前途未卜的領域,就選擇觀望,再看看,尤其是看看陛下的承諾,是否算數,答應的船證、船契會不會如期兌現。

這些船隻全都是內帑、國帑、浙江地麵共同給造船廠真金白銀砸出來的,隻不過皇帝下章要船廠督造的價格,和民間的價格又不是一個價格了。

第四級,為被逼無奈,還田是不想還田的,但死也是不想死的,朝廷的刀子就懸在腦門上,德清蔡氏就是典型,蔡正平是堅決反對還田的,他就想當個清閒地主。

除了軍兵的刀子過於鋒利之外,種地的收益以及經濟形勢的改變,出於對自身階級向下滑落的擔憂,這些士紳,不得不遵從了朝廷的政令,進行了還田。

第五級,則是死不悔改,首鼠兩端,不肯遵從政令廢除賤奴籍身契,假意答應還田,暗地裡對抗朝廷政令,逼迫得田佃戶長租、用薄田代替良田還田、利用錢莊發高利貸大肆兼並等等。

對於和皇帝逆行的第五級,侯於趙的態度是這就是敵人,手上但凡是沾了血的就殺,手上不沾血就流放到呂宋、舊港、元緒群島、金池總督府。

侯於趙把這些和皇帝逆行的家夥,全都當成蠻夷來剿滅。

“這侯於趙的作風,怎麼那麼像來俊臣?”王崇古看著侯於趙列出的一堆名冊,有些緊張的說道。

侯於趙和大唐酷吏來俊臣可太像了,羅織名單和罪名,這確實是有些嚇人了。

“來俊臣什麼貨色,也能和侯於趙相提並論?侯於趙就是喜歡和人逆行而已,還田這麼大的事兒,他一厘銀子沒貪,如此並論,這不公允。”朱翊鈞立刻維護起了侯於趙。

緹騎對侯於趙進行了全麵的調查,侯於趙沒有利用還田令,大肆斂財,甚至對所有賄賂之人進行了調查。

侯於趙的邏輯有的時候真的很怪,但又很合理。

在他看來,但凡是來行賄的,一定是做了虧心事,有一些心裡存著避禍心思想法的人,給他送錢,反倒送來了一腦門的官司,被查了個底朝天。

“這第五級死不悔改者侯於趙已經查辦了,那第四級逼不得已的,要不要抓?”張居正看著手裡的名單,問出了一個讓皇帝、首輔次輔、大將軍都比較為難的問題。

按照一般的發展規律,羅織好了名單,下一步,就是按冊抓人了。

要被分到第四級,是有幾個必須要滿足的條件,這些人,真不是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人,而是滿心憤恨,並且付之於行動。

包括但不限於,散播朝廷白沒田產謠讖、鼓噪佃流氓力對抗還田、催繳兩次補繳稅賦、利用自己在朝人脈掀起風力輿論等等。

這些條件全都符合,才會被歸類到第四級的被逼無奈,在可抓可不抓的範疇。

“朕借著仁和的一把大火,連坐了整個浙江,以較低的價格收了他們的田產,還不允許人有些怨言,發點牢騷?田也還了,朕前腳剛把船給兌付了,後腳,就把人家門給抄了,朕如此出爾反爾,天下誰還信朕?”

“密切觀察吧,反跡不彰,就不抓了。”朱翊鈞在抓還是不抓之間,選擇了還是,一來,信譽這個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想要建立,難如登天。

“而且侯於趙有點怪,他可以區分敵我,這多少有點神奇,就像這次蔡徐爭鬥,他就判斷對了,而且不止一次,倒是有點像孫大聖的火眼金睛,能看得出是人還是妖。”

“他總是能精準的判定這個人的敵我,朕比較相信他的判斷,朕是南巡來浙江,不是常年在浙江,他既然判斷不是敵人,朕要抓人,是拆他的台。”朱翊鈞詳細解釋了下為什麼不抓。

二來,他不想當好壞不分的唐三藏,侯於趙在打妖怪,他這頭兒四處給侯於趙樹敵,這種專門給下屬增加難度的上司,是極為可惡的。

朱翊鈞比較相信侯於趙對立場的判定,他遇事,可以快速判斷敵我,而後去做事,在遼東他這麼做,在浙江他還是這麼做。

“確實有幾分難言的古怪。”王崇古領著官廠,還督辦鼎建大工,他和窮民苦力接觸較多,百姓裡麵是有壞人的,如何從百姓裡麵區分出好人和壞人,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正如王崇古在他的為官之道,五步蛇的自我修養裡講的那樣,要對群體保持同情和關注;也要對個體保持警惕和距離;

而侯於趙這個人怪就怪在了,他可以精準的區分敵人還是朋友,哪些是必須要打倒的,哪些是可以容忍的,哪些是可以團結的,哪些是必須要支持的。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這個問題,大抵會困擾人一輩子,在任何事裡,都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侯於趙做到了。

有一個十分神奇的案例,杭州府羅木營有個把總,姓吳,叫吳尚文,乃是臨安吳氏的大少爺,吳尚文的父親和祖父,屬於那種典型的劣紳。

是十分惡劣的劣紳,吳尚文的原話說:

我打小就吃帶血的米,我家是臨安坐地虎,我爺爺最喜歡活埋不交租、不還錢的佃戶,我爹手裡養著夥地痞土匪,誰不聽話就直接衝進家門打砸搶,男的殺了,女的拉回寨裡!

老土匪生小土匪,老佃戶生小佃戶,老家奴生小家奴,如此生生不息,爺爺父親,在臨安縣,縱橫四十餘年,無人敢管,連知縣都不敢管。

知縣不敢多問,要不這稅賦誰來納?這衙役誰來養?這勞役誰來征?辦事誰來牽頭?

萬曆十三年,陛下要平叛,嚇得爺爺要上吊自殺、嚇得我爹要投河,結果衙役把爺爺從上吊繩上救了下來,把我爹從河裡撈出來,弄清楚後,斬首示眾了。

這等手上沾滿了血債的勢要豪右,被侯於趙給抄家了,而吳尚文當時在杭州羅木營裡做把總,包括閻士選在內,所有人都建議侯於趙也把吳尚文抓了,以絕後患。

你侯於趙抄家滅門,留這麼個餘孽,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侯於趙沒有聽從建議,他沒有抓人,還讓吳尚文回臨安縣去了,讓吳尚文主持臨安縣還田。

所有人都覺得侯於趙要吃大虧!這和放虎歸山,沒什麼區彆。

吳尚文在他爺爺、他爹被斬首示眾後,回到了臨安,親手把原來屬於他家的田,全都還了,還把臨安幾家豪奢戶叫到了家裡,逼著他們還田。

閻士選不懂,還跑去詢問了下還田事,借機問吳尚文究竟為何會如此選擇。

吳尚文說他有個好母親,他母親禮佛,每次他爺爺、父親製造殺孽的時候,母親就哭,還要在佛龕前不停地念經。

從小,他就一次次親眼目睹那些罪惡,作孽太多是要遭報應的,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後來,吳尚文的母親,不明不白的死了,吳尚文的父親、爺爺都被斬首了,都不知道母親為何死了,是吳尚文自己不敢問,若是聽到親爹殺了母親,吳尚文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該活著還是死去。

從母親不明不白死後,吳尚文對吳家沒有了任何的認同,直接跑到羅木營投軍了。

這田還了,吳尚文才覺得身上的罪孽輕了幾分,吳尚文仍在羅木營,每年出巡,修橋補路修堤挖渠,才得了片刻安寧。

吳尚文覺得自己活著就是罪人一個,因為從小開始,他就在‘吃人’了,他打熬身體的米麵糧油,全都是百姓的骨血。

吳尚文長大這些年,吳家光是放高利貸,把佃戶逼到自殺,沒有一百也有九十戶了。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他家可是一點都不積善,也不積德,積的全都是累累血債。

吳尚文說,他其實很怕,當初江南鬨出了操戈索契之事,吳尚文就怕的不行。

遇到一些士紳鼓噪佃流氓力鬨事,侯於趙就把吳尚文派去,吳尚文出麵,對著人群直言不諱,大聲喊:誰反對還田,就讓他到我家做佃戶!

這一句等於是讓人下十八層地獄,吳家這等臭名昭著的劣紳,這一句話,甚至比聖旨還管用,到吳家做佃戶,真的和下地獄沒兩樣了。

本來挾民自重的士紳,就這樣,因為吳尚文的背叛,稀裡糊塗的失去了他們最強的一張牌。

被挑唆的佃流氓力,他們怕家主,更怕吳家人,說吳家父子二人吃小孩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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