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華!
欣雪拿起一封信握在手裡,猶豫一會兒,又將信放下。燭光有些黯淡,高大的菩提樹阻擋了欲撒在院中的月光。窗外,一片黑暗,這是一片從未重複過的黑暗。心底,透著迷茫,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迷茫。
“慕塵哥哥,我們一起去了燕國,在此期間,二哥可有找過我?”
“找過。”
柳慕塵衣袖輕動,他淡淡說著:“我也是後來才知曉,你在燕國隱姓埋名的時候,主上授莫齊秋密令,讓他潛入燕國,暗中調查和親隊伍被劫持的事情。”
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金漆雕龍的寶座上,國主張錫愁眉不展。邊境傳來急報,和親隊伍遭到偷襲,林思柔郡主和莫如雪小姐皆不知所蹤,更令人憂心的是,不知何人劫了送親衛隊。是夜,明華宮燈火通明,國主張錫深夜將莫齊秋傳喚,授予他前往燕國調查的密令。
晉國已入夏,燕國始春盛。朝陽普灑在綠瓦紅牆之間,突兀橫出的飛簷上掛著飄蕩的招牌旗號,街道兩邊滿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莫齊秋入城的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偶爾會有一兩個小商販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露出淡泊愜意的笑容。不得不說,燕國都成青州確實比晉國都成繁華許多。
青州城西有一處比武場,早上巳時開始比武,至晚上子時方休。人多眼雜的地方,是打聽消息的最佳之處。莫齊秋扮作尋常看熱鬨的百姓,每日在那裡尋找有關莫如雪的線索。
是夜子時,眾人散儘,唯獨莫齊秋還站在那裡。一連三日,他總能看到一個人的身影。星星發出暗淡的光,明鏡般的月亮掛在天空上。街道沾了月光,宛如一條平靜的河流,曲折至樹影深處。他隨手撿起白天比武落下的箭矢,朝身後拋去。箭矢擦過一人的脖頸,不偏不倚,正中樹乾。
莫齊秋轉身,衝樹影深處略微行禮,隨即問道:“閣下何人,為何一連三日跟隨?”
柳慕塵自樹後走出,他臨立風中,頗有有一絲放蕩不羈之態。
“公子的箭術百裡挑一,在下姓柳,柳慕塵,亦是晉人,方才見公子像一位朋友,遂一路跟隨,請公子放心,在下絕無惡意。”
莫齊秋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同為晉人,今日相見,應是幸會。但公子腰間的玉佩卻與家君的貼身侍衛極其相似,不知柳公子可是父親派來燕國的細作?”
燕國春夜,乍暖猶寒。
柳慕塵收斂神色,恭敬行禮道:“副將英明,屬下奉大統領之命前來燕國尋找四小姐。”
一張寫滿字跡的密報飄落至地麵,柳慕塵低著頭拿起密報。
“敢問副將,這是何物?”
莫齊秋細細打量柳慕塵的舉動,清冷的說道:“一個月前和親隊伍遭劫持時,本將截獲一封送往晉國的密報,此密報是一細作寫給父親的。其詢問父親若於燕國發現四小姐蹤跡,是否立刻動手。此事,不知柳公子作何解釋?”
柳慕塵慌忙下跪,戰戰兢兢地回道:“副將明查,密報絕不是屬下所寫,末將絕不會傷四小姐分毫。”
四下一片寂靜,隻剩淺淺的風聲在耳畔縈繞。
半響,莫齊秋冷冷道:“不是,最好。本將已領主上手諭,暗中調查林思柔郡主與舍妹蹤跡。如若發現,要將二人毫發無傷帶回晉國。”
柳慕塵垂首望著撒滿月光的地麵,恭敬回道:“是,屬下領命。”
神像隨著燭光晃動,斑斑駁駁。此夜,應是絕無僅有的一夜,此生不會再有今夜的燭光。蠟淚是燭的殘片,信箋是夢的浮生。所有初見,猶似昨天。
欣雪打開信箋,匆匆讀完。她望著柳慕塵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說道:“你在騙二哥。”
柳慕塵點頭,他似乎不想對此多做解釋。
菩提樹葉沙沙作響,香爐裡的香早已燃儘。欣雪的白色長裙拖在地上,一頭青絲如瀑般隨意飄散。她拿起燭台放在身旁,隻為能看清柳慕塵的臉。
“你為何這樣說?”
“因為,柳家所有人的性命都在莫旻手上,包括我自己的。”
燭光下,欣雪的雙目似一泓清泉,她接著問道:“後來呢?”
“後來……”
“後來我們一直找你,找了很久,從春到秋。”
柳慕塵端坐在蒲團上,直似神明降世。
不覺間,綠葉染黃,盛夏已過,秋日竟至。燕國境內,沒有任何一條有關和親的傳聞,林思柔和莫如雪仿佛在人間消失了。
月華如洗,螢火飛舞,蟬聲鳴廊,秋色迷人秋意長。仲秋佳節,天高雲淡,清風八方,一縷桂香醉芬芳。美酒斟滿,家家團圓,戶戶賞月。千姿百態的菊花競相開放,大紅色的燈籠處處高掛,大街小巷充滿了光明,人們在街邊洋溢著歡聲笑語。
晉國傳來書信,莫齊光率領的士兵在大漠中找到了林思柔和莫如雪的衣飾,他們還在黃沙之下挖到了和親衛隊的白骨。客棧的門窗將一切隔絕,莫齊秋坐在墨香四散的書案旁。他手握莫如雪為他縫製的香囊,第一次在外人麵前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