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伏於案邊,以手托腮,斜眼道“姑娘的意思可是隻做歌妓,不做皮肉生意?”
莫如雪嬌柔地說道“正是。”
老鴇伸出手,掌心朝上“呦!這得看姑娘的誠意。”
莫如雪將一袋銀兩放於桌案“一百兩銀子可否?若不可,等家中安定,小女子後續還能給些。”
老鴇意外地瞅一眼莫如雪,故作鎮定道“除了銀兩,還要看姑娘的技藝。”
莫如雪素手一指琴囊,低頭含羞道“小女子善琴,媽媽若不信,大可現在便考小女子的琴藝。”
收起錢袋,老鴇問道“你今年多大?”
房外飄蕩出笛聲,絲絲縷縷,悠揚綿延。莫如雪以手撫麵,黯然道“年芳二六。”
老鴇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案,歎道“年歲是稍稍大了些。罷了,看在你如此瞧得起滿月樓的份上,老娘我就留你一口飯吃。老娘既收你一百兩銀子,便不逼你,名字你自己取罷。”
莫如雪抱琴行禮道“多謝媽媽,奴家便用之前未出閣的名字,雪兒。還有,雪兒落魄時左肩帶了傷,煩請媽媽為雪兒找個醫員。”
滿月樓西側,是歌妓所住的地方。住在這裡的歌妓大都隻賣藝,不賣身。老鴇命夥計清掃出一間擱置已久的空房,為莫如雪布好所需物品,並在門前的牌匾上注好名字。此間屋子雖不及老鴇奢華,卻也是個不錯的容身之處。莫如雪放下層層疊疊的帷帳,至少有足夠的時間能慢慢打聽林思柔的消息。
不一時,老鴇自外麵帶回一位醫員還有幾位夥計。莫如雪向老鴇道謝,示意老鴇和幾個夥計出去,隻留下醫員。空蕩的房間,彌漫著塵土的氣息。
莫如雪坐於幔帳後,燈光下,頭發的影子似蛇身蜿蜒盤曲,呈向上之態。她薄唇輕啟,集靈動氣息於一身“奴家敢問醫員貴姓。”
滿頭白發的醫員衝幔帳行禮,聲音蒼老至極“免貴姓張。姑娘請先出帳,容老夫查看傷口。”
穿著木屐的腳輕盈地走出幔帳,莫如雪向醫員頷首,一身五彩衣裙更襯托出窈窕的身姿。行至光亮處,她緩緩坐下“奴家傷在左肩,乃箭傷。”
借著燈光,張醫員慢慢剝開莫如雪左肩的衣物。隻見血肉模糊的傷口離要害處約三寸,血跡斑斑的箭頭已看不出原來的色澤。
他從藥箱中拿起鑷子,小心翼翼的清理箭頭四周的汙物。
傷口很疼,輕輕一碰整個人就揪在一起。莫如雪牙關緊咬,冷汗淋漓“多謝張醫員。”
“雪兒姑娘的傷時間有些久,若取出箭頭恐怕十分痛苦,”張醫員用鑷子查看被箭頭射中的部位,搖頭道“老夫建議姑娘找個人陪著,如此可減輕痛苦。”
本已乾涸的血又重新從傷口流出,張醫員不斷用白布擦拭。望著染了血泡在木盆中的白布,莫如雪啞聲道“不必了,奴家忍一時便好。”
張醫員點點頭,拿起小刀在火上來回晃動幾下:“好,姑娘忍著點,老夫儘量縮短時間。”
不知張醫員手拿鑷子和小刀在傷口處尋什麼,莫如雪隻在銅鏡中看到他的手速極快,額頭跟自己一樣露出細密的汗珠。
“唔……”莫如雪忍不住悶哼一聲,身體也隨之抽搐幾下。
張醫員用鑷子夾住傷口處的箭頭,語氣平和地說道“雪兒姑娘再忍一時,馬上就好。”
半炷香後,木盆中的清水變成血紅色,莫如雪死死咬住頭發,她能感覺到,張醫員正將箭頭一點一點往外抽。“噗通”一聲,箭頭徹底被拔出,張醫員抓起麵前的白布,死死地按住莫如雪左肩的傷口。過了一時,流血的速度減慢,張醫員拿止血藥灑在傷口處,而後用白布捂住,給莫如雪纏上繃帶。
“箭頭已取出,拖了這麼久姑娘應慶幸此傷未在要害部位,否則姑娘性命休已,”張醫員拿出紙筆,在桌上寫下一份藥方:“近期不要接客,此方可防止姑娘發熱,切忌服用至傷好為止。”
莫如雪在琴囊中拿出一對步搖,扶著桌案站穩,她氣若遊絲,一聽便知是因強忍方才的疼痛所致“多謝,此釵可值三兩銀子,請醫員出了房間不要告知任何人。”
張醫員收好藥箱,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病,雪兒姑娘安心即可。”
外麵依舊嘈雜喧鬨,滿月樓仿佛一座不夜城,哪怕整個世界都靜默,這裡也依然熱鬨。聲色犬馬方是此處的全部,哪怕散儘一切家財,哪怕難尋一絲真情。送走醫員,莫如雪將藥方壓在枕下。濃濃夜色,思緒悠悠,娘的麵孔浮現在眼前。淚水模糊雙眼,她靠著床上的屏風悄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