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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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看過一個女孩,她踏著滿地的陽光從遠處漸漸走近,長長的頭發在肩上溫順地披散,偶爾會順著風的方向揚起俏皮的弧度。她的左前方是一位正在掏撿垃圾的婦人,肮臟的手伸進黑色的垃圾口袋裡,然後她露出疲憊的笑容。因為她撿到一條圍巾,一條,破舊不堪的黑色圍巾,誰知道呢,也許它原本是白色的。
然後,那個女孩,她走過去。
解下自己脖子上鵝黃色圍巾遞給婦人。她笑著說,這個圍起來會比較暖和那個時侯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by沈旭陽
「一」
全班公認的事情有三件。
第一,林雨詩是校花。第二,林雨詩喜歡沈旭陽。第三,沈旭陽討厭林雨詩。
故事的開始是一場春雨過後空氣裡迅速蔓延的陰霾,林雨詩伸手朝外麵探了探,發現偶爾還會落下一兩滴雨水,於是撐開傘舉過頭頂才走出校門。二中的校門前是一條人工石子路,一顆一顆的鵝卵石堆砌出的凹凸不平是為了防止校門口停車事件的發生。
其實這樣的小顛簸又怎麼會阻擾車子前行,不過是替代了“禁止停車”的警示牌而已。林雨詩聽著耳朵裡的凱倫安,右手在身側輕輕地打著拍子。去鋼琴班的近路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胡衕,那是樓與樓之間的縫隙,隻夠兩個身材較小的女生勉強通過。所以在這種地方被打劫真的隻有認命的份。
一前一後的兩個男生嬉笑著朝她攤開手,喂,林雨詩,你們家那麼多錢就借我們幫忙花一些怎麼樣?
林雨詩收起雨傘,白底紅櫻桃圖案的傘像是被收攏的花朵懨懨地拎在她手上。她皺了皺眉頭說,你們長得這麼蠢,是不是也要在我們家借點智慧用用?
左邊的男生吐了口口水,目光變得憤怒,直直地朝她揚起巴掌。林雨詩暗想,糟了,要是被打成豬頭就沒辦法參加下個月的省級小提琴比賽了。她嚇得立即閉上眼睛,嘴唇使勁地抿著。然後她就聽到一個痞痞的聲音說,林雨詩,我看見你爸爸帶了好多人往這邊來。
兩個打算結錢的男生對看了一眼灰溜溜地朝著胡衕口跑掉了。
林雨詩撲哧一笑,說,見鬼了,我老爸在美國打高爾夫呢。然後她走到男生身邊從上到下細細地看了他一遍,發質柔軟,發色偏茶色軟軟地遮住叛逆的額頭,濃眉大眼,卻偏偏那眼神裡全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嘴唇向右斜著露出個半笑不笑的弧度,像極了陳冠希那種壞壞的神情。
起了毛邊的白襯衫,校服褲子,一雙分不出底色的破球鞋。
用林雨詩的話說,就是一個穿了乞丐裝的憂傷王子,無所謂的眼睛後麵藏了太多她讀不懂的東西,也許就是這種東西吸引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她說了句謝謝,轉身要走,卻被男生一個閃身擋住去路。他朝她攤開手掌說,我隻救你不被他們打,但是打劫的事我可不管。
可是他們沒打劫我。林雨詩歪著頭笑著說。
那是因為我來了,救了你。
好吧。林雨詩撇撇嘴低頭從書包裡翻出一個錢包,把裡麵的人民幣全部拿出來放進男生手裡,幾張一百的,幾張五十的,還有一個一元錢硬幣。
男生把硬幣掏出來還給林雨詩,說,你留著坐公車。然後把剩下的錢揣進口袋裡。他側過身子讓她過去,岔開的一瞬間,兩人的姿態看起來像是一個弧度溫暖的擁抱。林雨詩低頭一笑,說,你是坐在最後一排的沈旭陽對不對?
沈旭陽不說話,徑直朝幽深的胡衕走過去,林雨詩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白襯衫在灰蒙蒙的色調下顯得很單薄,他的步子邁得很大,很快就消失在轉角處。
夜裡,她找司機幫忙在硬幣上穿了一個孔,用一根藍色的緞線係好掛在脖子上,她說,明天開始不用接送我上學了。
「二」
第二天,林雨詩跟老師提出要讓沈旭陽坐到她身邊。理由很簡單,她的成績足以讓他的成績提高十個名次。班主任是個心善的小老太太,姓薑,教了一輩子的書,她慈愛地拍拍林雨詩的肩膀說,好倒是好,就怕他上課太皮,壞了你的好成績。
林雨詩露出典型的乖乖女笑容搖搖頭,老師放心吧,我會在管好自己的基礎上幫助沈同學學習進步的。
那天早晨,沈旭陽抱著書包一屁股坐在林雨詩身邊,略微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句,雞婆,然後就趴在桌子上再也沒抬起頭。窗外的陽光很暖,溫熱地灑在沈旭陽身上鍍出一層薄薄的光暈。身後的女生戳了下林雨詩的後背小聲地跟她埋怨,你說薑老太是不是腦疾了呀,怎麼讓這種人坐在這,全班前十名才能坐的風水寶地啊。
林雨詩揚起頭一笑,你沒覺得他坐在這特有安全感嗎?
女生翻個白眼怪叫一聲,林雨詩你也腦疾了?楊光坐在這不是更安全,喂喂,沒有楊光我的英語可全靠你了。
林雨詩點點頭,朝被調到後排的楊光看過去,他也是二中數一數二的尖子生,薑老太眼中清華北大的好苗子。他正埋頭做一道數學題,像是感受到林雨詩的目光就抬頭望過來朝她禮貌地點頭微笑,然後繼續低頭做題。林雨詩吐了吐舌頭也埋頭預習功課,偶然抬頭時看到沈旭陽緊閉著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璀璨的天光下微微顫動。
那個時候的林雨詩隻覺得陽光很暖,身邊睡著的少年衣衫單薄,修長手指垂在兩人之間,也看起來很溫暖。於是她也將自己的手垂在兩人之間,學著他的樣子趴在桌麵上佯裝睡著。穿堂而過的風輕柔地卷來淡淡花香,她的手一點一點朝他的靠近,在碰觸到他溫熱手背的時候又立即慌亂地彈開。沈旭陽睜開眼看她,林雨詩笑著說,風太大了,手就不小心被吹飛了。
沈旭陽筆直地看著她,眼裡是淡淡的笑意,他問,喂,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林雨詩使勁地點了點頭說,我的iq和eq正好成反比,要不,你教我怎麼戀愛,我教你怎麼學習怎麼樣?
「三」
全世界所有的人口和牲口以及任何有生命的又或者沒生命的存在物都沒有想到林雨詩這種女孩會喜歡上沈旭陽。這種女孩指的是,她是那種被丟在金子堆裡也會發光的女孩。長長的頭發,發質好得不用特效也能打廣告,五官清秀,膚色白皙,學習成績好,從頭到腳都是名牌貨。
就連沈旭陽自己都沒想到,可是林雨詩就是鐵了心要跟沈旭陽在一起。每天給他帶便當,早晨早早的就到學校往他書桌裡放一顆紅蘋果和一盒牛奶。認認真真地做好筆記後又要在沈旭陽的書上謄寫一遍,用五顏六色的中性筆做好批注和重點。
她伸著細白的胳膊跨過半張桌子的距離在他的書本上記號標記,皮膚上細小的絨毛偶爾劃過沈旭陽柔軟的頭發,癢癢的,像是沾滿了陽光的笑容。
這樣仔細做出的筆記往往討不到半點沈旭陽的歡喜,他隻是略略看了一眼就丟進桌子裡再不翻看第二眼。
好友悠然憤憤不平,你真是吃力不討好!那筆記要是借給我我就要開心得飛上天了!
林雨詩笑看著她,至少他看了一眼不是嘛。然後目光遠遠地望過去,穿過拿著排球走過的學弟,穿過三三倆倆笑鬨的學姐,穿過斑駁的樹影以及一地稀薄的陽光落在沈旭陽身上。他正和班級裡其他男生在賭藍球,投進一球一塊錢。
蒼白的膚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過分單薄,雪白衣角在風中揚起,起跳,目視前方,托球甩手,得分。
幾個男生像鬥敗的公雞似的從口袋裡掏出錢塞進沈旭陽手裡。
林雨詩說,悠然,你發現了沒?沈旭陽的衣服雖然是破舊的,可永遠洗的那麼乾淨,我敢打賭,他家裡肯定沒有臭襪子。
悠然翻了個白眼,我發現了,你的腦袋肯定是被外星人動過手腳,不是換了零件就是整個腦子被換掉了,你喜歡上的那個整個就是一錢串子!
她看著把錢揣進口袋裡的沈旭陽不屑地撇撇嘴,又丟給她一對雪白雪白的白眼。
女孩笑看著她,說,那你喜歡的是書呆子?
悠然立即驚得像是生吞了一顆煮雞蛋,通紅著臉擺手說,我沒有喜歡楊光啊,你不要胡說。
十六七歲的女生總是藏不住心事,一段追隨的目光就早已將心底的歡喜表達得如泉般溫柔。
林雨詩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朝沈旭陽走過去,陽光太過灼熱,她半眯著眼睛對他說,我跟你賭球。
沈旭陽揚起邪氣的笑容搖搖頭往前走。林雨詩上前一步搶過他手中的籃球,帶球跑了幾步,投籃,進球。
怎麼樣?敢不敢跟我賭?
林雨詩這樣問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了沈旭陽的答案,所以她緊接著說,如果我贏了我們就約會,如果你贏了我幫你買一個月午餐。
就因為這個賭注,林雨詩每天中午都賴在沈旭陽身邊吃飯。雖然她為“在沈旭陽心裡午餐比和她約會來得重要”這一點心酸了好幾天,但她確信細水才可以長流。
「四」
悠然拿著信箋等在學校門口,身邊站著被她迫陪同的林雨詩。空氣裡飄動著悶熱的氣流,兩個女生緊張地盯著遠處。林雨詩覺得悠然的勇氣一大部分來自她對沈旭陽的堅持,這讓她覺得小小的驕傲。
楊光斜背著書包從班級裡走出來,眉間一抹淺淺的“川”字還停留在解題時的樣子,眼神卻是溫柔地望著前方。林雨詩輕推了一把悠然,她便咬咬牙衝著他跑過去。林雨詩靜靜地站在漫天夕陽下看著漫天橙紅下站立的兩個人。
女孩子微微垂著頭,伸出胳膊將寫滿細密心情的情書遞過去。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不說話,目光漫過悠然筆直地落在林雨詩身上。
他說對不起,然後斜挎著書包徑直走開。單薄的情書承載了太多的心情,在悠然手裡頹然地掉落。林雨詩遠遠地看著悠然,她看著她,然後哭著跑開。瘦瘦小小的身影在雨詩不知所措的目光裡踉蹌著跑遠。
女孩子之間的友情總是如此,因為一個男生而出現細小的斷痕,兩個人站在斷痕的兩端,誰也不敢輕易地靠近誰。
接下來學校上空幽藍的天開始變得渾濁。楊光愈加不愛說話,甚至和老師了條換座位坐到班級最後一排。
隻是一夜間,原本還在討論“學校附近哪家的快餐又便宜又好吃”的同學們都改變了話題在談論一個最新鮮的流言,班級的一個女同學抓住林雨詩的手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嗎,原來楊光的父親是個殺人犯。
尖子生楊光的父親是個肮臟墮落該被唾棄的殺人犯。
殺人犯。
這三個字眼出現的頻率甚至比起“上課了,請同學們翻開課本……”還要多上好幾倍。
清晨,林雨詩拿著蘋果和牛奶來到班級,如往常一樣將它們放進沈旭陽的書桌裡。清晨的熹光灑在桌麵上映射出一大片稀薄的光斑,林雨詩眼底的憂鬱映在上麵,晃動著微涼的光影。她看著低頭走進班級的楊光,嘴唇抿了抿仍是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楊光的睫毛上懸浮著幾縷塵埃,他看著林雨詩認真地說,沒什麼的,真的。
悠然進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林雨詩紅著眼眶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悠然看著林雨詩,哭得像一顆受了委屈的青果,白皙的麵容漲得通紅。林雨詩走過去輕輕摟住女孩輕微顫抖的肩膀。
「五」
秋天的時候,整座城市冷得像是從盛夏直接過渡到寒冬。林雨詩穿著厚厚的絨衣,帶著雪白的長耳朵帽子,脖子上層層疊疊地圍了條三米長的圍巾。彼時的沈旭陽依舊穿著單薄的春衫,清瘦的骨骼在雪白襯衫下打著清脆的寒顫。
美術課上,林雨詩給坐在後排的悠然傳遞墨水瓶子的時候失手將一整瓶深藍的墨水打翻在沈旭陽的衣服上。
突然就有藍天盛放在他潔白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