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血服下了那一粒藥丸,藥丸入口即化,戴小血混混沌沌的神誌漸漸清醒,黯淡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郭榆正黛眉緊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閃爍著閃爍著殷殷關懷。
四目相投。
戴小血的心頭一陣恍惚,又一陣蕩漾,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的眼睛實在絕美到讓人窒息。
但須臾之間,戴小血又突然想到他的父親,猛然一驚,霍地遊目四顧,躍下地來。
此時的戴東陽兀自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一團黑氣死死地對他糾纏不放。
戴小血目光茫然,怔怔看著深受毒害的父親,他不知如何是好,已經束手無策了,他低聲喃喃道“吸力毒針,吸力毒針。”
突然從背後傳來淡如煙雨的聲音“沒錯,戴大俠所中之毒確實是吸力毒針,顧名思義,它就是專門吸人內力的毒針。凡是中此毒針者,內力就會被其所滲入體內的毒氣所吸食,而若有人要以內力替中毒者療傷逼毒,這個人的內力也必定會被中毒之人體內的毒氣所吸食掉的。”她頓了頓,又恨恨道“這種毒針實在是陰險無比,害人不淺。”
戴小血轉過頭,道“郭榆兄弟,你可知道這毒如何解法。”
郭榆道“欲要解除這吸力毒針之毒,需要有獨門解藥。”
戴小血一字字道“這獨門解藥在哪裡?”
郭榆道“自然在發出這枚毒針的那個人手裡。”
戴小血黯然神傷,道“隻怕那人已走得遠了,偌大的江湖,又能到哪裡去找?”頓了頓,轉而他又咬牙切齒地道“但是就算他有飛天遁地的本領,就算他走到天涯,走到海角。我總會把他找出來的。”
郭榆道“隻怕等到那時,戴大俠已經毒氣融於血肉,回天乏術了。”
戴小血恨恨咬牙道“就算是這樣,我也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郭榆歎道“你這人也固執得很啊。戴大俠雖然行俠仗義,樂善好施,是人人欽佩的大好人,你和他終究也隻是素昧平生,你何苦要這樣做。”
戴小血聽完這句話,突然轉過身,臉上滿是蕭索之意,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郭榆,一字字道“你說我固執?我從來就不知道固執是何種滋味,你能告訴我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麼?”
郭榆被戴小血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心裡難免有些懼秫,她感覺到他的眼睛實在太冷了,他的臉實在太蕭索了。她想了想,道“我知道戴大俠就是你的父親。”
戴小血轉過臉,不去看她,道“沒錯,他是我的父親,但現在,我卻不想去追那個人,不想去討來解藥來救他了。”
郭榆追問道“為什麼?”
戴小血冷冷道“因為我不想品嘗一個人固執的滋味。”
郭榆的臉色變了,變得蒼白,蒼白得尤勝白紙。她突然覺得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她看出了他和戴東陽的父子關係。
她隻是依稀地覺得戴小血是一個寂寞的人。因為她知道,那樣冷的眼睛,隻配得上一個寂寞的人。
郭榆不想再看到他這樣痛苦下去,一字字道“但我卻能救他。”
戴小血沒有回頭,回頭有什麼用,一回頭她就會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會說出一切的。
他希望她能救他的父親。
戴小血儘量克製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一張臉偽裝得恰似一張戲子的臉譜。僵硬得近似麻木,麻木得近似棄絕。
他現在才發覺自己在這個人麵前表露出太多的情緒,這本不是他所希望的。
戴小血道“難道你有那獨門解藥?”
郭榆道“不錯。”
儘管戴小血竭儘全力地克製著自己內心洶湧澎湃尤似江水決堤而出的情緒,但是當他聽到這兩個字時,心頭還是不免為之一震。
女人啊女人,不可思議的女人。本可以把事情做得直接一些,卻非要繞一個大彎不可。他想。
戴小血隻緩緩道“哦?我憑什麼相信你。”
其實在他的心裡已經深信不疑了。
因為他是一個聰明的人。他早就知道郭榆與那三個虯髯大漢是有一定的瓜葛的,也知道,女人,本就是不可思議的。
這時郭榆已經從懷裡取出一粒圓滾滾的青丹,手腳利索一聲不響地喂戴東陽服了下去。
喂罷,郭榆又從房裡的壁櫥上取出了紙筆。
郭榆看了看戴小血,見到他兀自如雕塑一般,頭也不回,一動不動,她的心忽的冷了下來。旋即,郭榆執筆伏案,窸窸窣窣地在紙上寫著字。
戴小血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但他的心確實不再比原先那樣的痛苦,因為他知道,父親的毒傷可解矣。
郭榆寫罷停筆,看著戴小血的背影,神色為之黯淡,心頭竟隱隱有一絲失落感。她道“作外敷傷口所用的幾味草藥我已經寫在紙上。”
沒有回答。
沉默。
一陣沉默。
“我走了。”
沒有回答。
沉默。
一陣沉默。
郭榆泛紅的臉掩蓋不了她的失落。她隻覺得茫茫天地間,唯獨隻剩她一人。
她已走到門口。
她還是忍不住道“你明知道我是女兒之身,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那樣的話。”
依然沉默。
“你說如果我有一個妹妹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戴小血還是沒有回頭,但是他卻說話了,說出的卻是一句教天下所有女人聽了都會心碎的一句話。
“喝醉之後說的話,又怎麼可以當真?”
郭榆推門而出,隻因她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走的時候,風慢慢地把她臉上的淚水吹乾。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流眼淚。
她隻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碎了。
人的心其實是比什麼都容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