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著這樣一個揪心的包袱,即將到來的爽朗黎明理所當然的會與她保持距離。“瞧我,昨晚睡的真沉。”張強發現坐在身邊的阿芳時自責的表情毫不掩飾的掛在了他惺忪的臉麵上,阿芳還是那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說“估計你快醒了,才煮的牛奶還是熱的,彆忘了照看一下兒子,今兒我要出去一趟。”說完就起身去了方姨的房間,方姨也把昨晚主人回來時耽心吵醒她們娘倆所說的話告訴了她,鬼使神差的阿芳並沒有回應她說的這些,隻是交代她幾句便掩門而去。
與平時大門關閉有所不同的聲音致使張強隱隱約約的感到了一絲不安,他下意識的一下子從長椅上坐了起來,此時已經聽不到阿芳的腳步聲,他開始犯起了疑惑、想到他們自從相識至今再怎麼也還沒有像今天這樣做出近乎反常的舉動,因為她從沒有在一大清早就出門的習慣,越往下想就越覺得她今天的反常行為有點讓他匪夷所思,‘她這是怎麼了?’他在詢問著自己。不對!剛才那種遊離與不安的思緒愈發突顯‘難道上蒼果真要懲罰我?’隨之而來的就是在他的左胸部位掠過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這是一個沒有思考餘地的不祥預兆。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用餐、更衣。
待他趕到工廠裡時方知時間還是太早,便怏速走進了他的那間狹小的空間裡呆上一會,心想如果阿芳來過這裡,打更的決不會在這麼冷的天裡還會照例轉悠,經他這麼一想便覺得心裡比先前更加淩亂了,“算了”他對自己說。
一日之計在於晨,他不願意在一大清早就讓自己的心情遭到破壞‘或許是趕早去了西邊的那個集市了’。在他經過努力的克製後確定認為她就是與勤勞密不可分,對,她在家裡呆久了一定是覺得悶的慌想為家人帶來驚喜,最終的念頭讓他覺得輕鬆多了。
他從牆壁與桌子的縫隙處抽出一遝用牛皮紙包著的文件坐在那裡認真的翻閱起來,這是他和賀東平二人秘密商討的一些工作記錄,其中就有關於指派傅二娃前往哈城的具體安排。
當時東平也認為在二娃的身上天成具有一股凝重的力量,且行事謹慎,是個難得的可用之人。這與張強的初始觀察是完全一致的,但就派誰與他一同前往起到監督作用這一問題時,兩人還是存有一定的差異。那時張強就對他果斷的說出了“用人不疑”這樣的話。雖然這隻是一句對二娃表示信任的話語,可是在東平的內心深處卻蕩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升騰起一股炙熱的暖流。
阿芳是在清晨去了西門集市,不過她到了那兒隻是挑選了一些女人喜愛的時令水果後就徑直去了保羅大街106號,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了,隻不過這一次來這裡她是決心要見見這裡的主人,這可是她以往隻要提到這個字眼就會臉紅或深感厭惡的地方。所以,為了他,也為了挽回她的男人,之前就已經在這片地兒轉悠過好幾回了,隻是沒有那個勇氣走上前去踏過那道門檻。
今天,她是換了一份心情而來,她決定要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越過那道門檻瞧一瞧曾經幫助過他男人的恩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能有今天這樣的勇氣也是讓她耗費了不少的心思、攻破了許多內心糾結方才換得來的。
由於不了解這個行業的作息規律,她在門外一直耗到了十點三刻還不見開門便鼓足勇氣地走上前去輕輕扣響了大紅門的扣環。
守更的老媽子開門便上下打量起這位雖上了些年紀卻也端莊的婦人,心忖著;模樣挺好,可是來做這個行當年齡還是稍大了點,想必不是沒了靠山便是被哪個破了產的商人給甩了才來這裡求過渡的。阿芳被她看的滿臉漲紅,心裡都快有了打退堂鼓的念頭,好在這位老媽子也是個見慣不怪的人,興許是體恤到了她的難處,就把她讓進門來說“婦人,一大早來我們這裡是沒什麼事可做的。”
一大早?做事?阿芳管不了那麼多了“啊,老姐姐,我來是想見見斯洛莫娃老板娘的。”
老媽子聽了有所不快的想‘你當然不會是來找我的’,繼而仍盯著她看了又看心裡還在想;‘人家可能是真遇到難處了,看她說話和善,麵像也不差到哪,或許還是東家請來的也很難說’,於是就將大門重又關上和藹溫和地對她說“請隨我來。”老媽子照例將她引入到側廳裡坐了下後便說“你先在這裡候著,我去燒壺茶水就來。”阿芳起身還禮後又坐回到了原處,她不知道她坐的這張椅子也是她丈夫每次來這裡時必坐的位置。
不多會兒廳堂裡的說話聲漸漸就多起來了,梳理著發辮的姑娘們經過門前時還特意探進腦袋好奇的朝她多看幾眼。
隨著大門的開啟,一位氣質超群,慈眉善目的夫人走了進來,她一眼就認出了坐在那裡的女人是誰了,但是她並沒有說出來,隻是用親和的聲音開口問道“你找我?”阿芳眼見這位華麗的夫人已知不用再問,一定是她了“您好!”阿芳站起身來有點局促的打著招呼就自我介紹說“我是‘庫蘭尹’張強家裡的……”沒等她說完,斯洛莫娃就沒能忍住,撲哧一下子笑出了聲來,阿芳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難道我不該這麼說?’。
斯洛莫娃是被她說話的語調給弄笑的;因為張強以前就曾在她麵前描述過她,所以今天她剛一開口,她就覺得她的相貌與她說話的腔調極不相符。
斯洛莫娃帶著她還沒有結束的笑聲就客氣的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這時老媽子端著沏好的茶水也送了進來,她見院長滿臉堆笑,得意的表情也刻在了臉上;此時她一定在想‘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因為她一向好在姑娘們麵前吹噓她的眼神是如何如何的好,看什麼都是不會看走眼的。
“您剛才笑什麼?”阿芳等老媽子走了以後就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同時還左瞅一下右瞅一下自己的衣衫。
也許是女人與女人之間本就沒有太多的話要說,何況還是第一次見麵的生人。斯洛莫娃呷了一口茶水便說“你很直白。”“你好像認識我?”她忘了在見麵時的一刹那間從她嘴裡冒出的獨白。
斯洛莫娃在這個時間段裡是沒有閒功夫與她東拉西扯的,她毫不掩飾的點了一下頭就說“你來這裡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吧。”
“是這樣的,”阿芳說著剛要站起來,斯洛莫娃的手勢又讓她坐了下去,她接著說“我的先生以前就告訴過我,說您給了他很大的幫助,我一直就想來這裡向您表示感謝來著,可是……”
“可是很難邁開這雙腿是吧”斯洛莫娃一語雙關的把話接了過來。
“不不,因為我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家裡家外的瑣事也實在是太多,怎麼說今天總算是見到您了,請有恩於我丈夫的您接受我對您的謝意”說完便站起身來向斯洛莫娃深深的鞠上了一躬。
其實她在臨來之前可不是這麼想的,她原本想要問的內容是;她的男人是怎麼變壞的,是什麼原因不怎麼理會她了,或是想知道他現在經常深夜回歸是不是耗在你這裡等等,而現在的內容、語調和行為卻變的完完全全與之相反。
“你就不要客氣了,你們遠道而來這裡已經很不容易,而我這裡本就是幫助所有人的地方。”斯洛莫娃巧妙地利用了二個‘這裡’,因為在這裡她的確不想聽到誰有丈夫、誰有孩子之類的話。
斯洛莫娃見阿芳一時語塞時就對她打出了一個非常恰當的比方“如果我有事去了你那裡,你一定同樣會幫助我的。”“會的,一定會的”阿芳總算是綻放出了來自內心的笑顏。而斯洛莫娃轉瞬之間就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返回家鄉?”阿芳搖了搖頭,好半天才擠出一句“這個現在還說不準,隻能走走再說了。”
她剛才差一點就說出自己從小是被拐子拐賣給了人家和認識張強之後所發生的這一切,可又覺得不好啟齒,這就如同她在踏進這道門檻之前與之後的觀念發生了截然不同的結果是完全一樣的心裡的所想隨時都可能得益與外界的受益匪淺而得到改變。
在她此前的認知世界裡,這裡隻是一個肮臟的代名詞,然而現在已經完全得到了改觀,何況她和她還隻是剛剛認識,這個時候說出這些事來也不妥當。
‘原來他們夫妻也不和諧,他要做的事她並不知道’,斯洛莫娃沒有顧忌這些,對她點了點頭表示認可的說“你說的也是,既然來到這裡,安心度日才是最重要的,聽說清國現在也不平靜,去年底,你們的皇帝和皇太後在一天之內同時升了天,現在可是三歲的娃娃在掌管天下,我想那樣的天下也不會好到哪裡,等以後安穩了再回去也不遲。”阿芳聽了麵帶驚訝的神色說“這個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正遇尷尬之時有幾個姑娘一起從門前經過,阿芳下意識的扭過頭去看了幾眼,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姑娘個個都很美,便又想到‘難怪他經常往這裡跑’,她哪裡知道張強來到這裡也和她想的一樣,隻是到目前為止他同樣也沒有再往裡麵邁入一步。
斯洛莫娃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說“我們這裡的姑娘個個都挺好,她們從不做讓人生惡的事。”
門外的老媽子是聽得懂主人話外音的,不一會便傳來了‘喊飯’聲,斯洛莫娃便客氣地請阿芳和她們一起用餐,阿芳哪裡還能受之這些,現在再讓她邁出第二步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她還沒有形成這股勇氣,況且這個飯點也不符合她的日常,便理所應當的謝辭了挽留。
在她站起身來的同時順手提起了來時帶來的禮物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我會常來看望您的。”斯洛莫娃稍加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經來到身邊的老媽子說“收下吧。”
她把阿芳送至大廳的門口便止住了腳步,這也是她一貫的做法,不過她今天可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好有一會,這是不常有的。
張強掏出手巾擦了擦笑出的眼淚,然後伸手就往丫丫的鼻尖上點了一下說“小調皮,吃子還吃到邊上來啦。”原來,小婭琴在拿走她爸爸已經被包圍的三個棋子時還順帶著多拿了一個子兒,現在被她爸爸發現了便也在那裡咯咯咯的笑個不停,也就在這時阿芳回到了家中,丫丫趁機跑了過去迎著媽媽便喊“媽媽,媽媽,我們正等著你吃午飯哪。”阿芳順勢將她抱了起來親了又親的說“我先去看看小弟弟就來。”她在放下女兒時還向張強搖了搖手,張強見她的氣色不錯,心裡的浮躁也隨之散去。
吃飯的候時,張強若無其事的對阿芳說“我上午去廠裡怎麼沒見著你呀。”阿芳紅光滿麵的先是說“我去了西門市場轉了轉,後來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她的眼珠子飛轉了一下又說“等會我再告訴你。”“還能有什麼”張強聲音不大的嘰咕了一聲。
阿芳知道他的性格,已經說出來的話若是沒出結果,這頓飯怕是吃不香了,這時方姨也在一旁鼓動著“那麼早出門準是有什麼好事,也不說出來讓我和丫丫也高興高興。”於是她未改初衷的夾了一塊張強喜歡吃的菜後一點也不避諱的對他說“你先猜,看能不能猜得到。”“讓我猜?”“嗯!”阿芳頻頻點著頭。
“我看還是彆猜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張強硬著頭皮道出了這樣的尾聲。
估計一邊吃飯一邊照看著搖窩的方姨也是這麼想的。
“芙蓉院!”她的‘關子’剛一抖開差點沒把張強給噎著,方姨正喂著小恒昌的手也是一抖,勺子裡麵的糖水也灑在了小家夥的臉上,她趕緊哄著娃兒去了一邊。
張強放下筷子乾咳了幾聲後並沒有顧及兒子,而是對妻子嚴肅的說“你去那裡做什麼!”阿芳卻像個無事人似的反問道“你能去,我怎麼就不能去啦。”說完還衝他露出了詭秘的一笑。
“這個……”他以前也聽說過那個地方有同性在一起的說法,難道?不會吧?!他看了看坐在一邊的女兒實在是不好作答,更不好發作。阿芳就了幾口飯菜這才說“我是去看看那裡的院長,這不就是想替你感謝感謝人家嘛。”“哎呦喂,”張強把剛端起的飯碗一推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說“這要你費個什麼心思呐,你現在把兩個孩子帶好比什麼都好,外麵的事情我本就不讓你去操心的嘛。”緊接著他又連續的乾咳了幾聲,握緊的拳頭還在左胸處捶了幾下。彆看張強表麵上說的好似非常的輕鬆,可在他的心裡卻增添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擔憂。
小婭琴見大人們這樣便緊一口慢一口的撥拉完碗裡的米飯一聲不吭地也離開了飯桌。
雖然這頓飯吃的有點不開心,而女兒婭琴卻有了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她還是頭一回在飯桌上聽到大人們說這樣的話,更何況他們一直都還是有說有笑的,畢竟她已是快滿五周歲的孩子了。
抹了抹嘴的阿芳好像還有些餘興未減似的,她繼續圍繞著剛才的話題也不管他愛聽不愛聽“還彆說,那裡布置的還真夠鮮亮。”
對於阿芳今天如此之大的反差張強心裡的餘悸始終難以消除,對他而言,她守在屬於她的小圈子裡才是他穩心的宿命,在他的靈魂深處比之前妻的印象要深刻的多,他擔心她節外生枝。
她見張強不搭理自己就從鼻孔裡衝他發出了一聲嬌嗲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