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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擋了人的道兒了(1 / 2)

京洛再無佳人2!

倪凱倫出了幾天差,這天一大早回到公司上班,來不及進自己辦公室,就被老板的秘書叫走了。

進了樓上大老板的辦公室,十三爺坐在沙發上,招招手讓她坐了,開門見山地問“黃西棠打算什麼時候續約?”

倪凱倫聳聳肩,置身事外似的“她不是委托了律師跟公司談麼,這事兒您問我有什麼用呀。”

“合同下個月就到期了,本來年初就該談了,碰上了她母親的事兒就擱下了,這一擱都小半年了。”

倪凱倫笑著說了一句“喲,之前怎麼沒見您催著她簽約呀。”

之前黃西棠狀態不穩定,公司也在觀望,遲遲不肯談續約,下半年她全麵恢複了工作,公司突然就著急了。

大老板難得來一次公司,笑麵虎一隻,這會兒聽到了,擺擺手沒讓十三爺回話,笑眯眯地瞪了一眼倪凱倫“凱倫,你是公司大將,胳膊肘往外拐,這可不太好。”

倪凱倫不再調侃人了,大老板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她也實話實說“這一年黃西棠片酬飛漲,新進來的幾部劇價格都開到哪個數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還想著跟公司續約,沒自己出去單乾,這都不錯了。”

十三爺殷勤地道“其實出去開工作室多累人啊,做生不如做熟,再簽三年吧?條件好商量。”

倪凱倫笑嘻嘻地答“您跟她說呀。”

倪凱倫出了十三爺的辦公室,又往橫店打了個電話。

助理阿寬接的電話。

那天夜裡下了戲,阿寬把倪凱倫的叮囑又傳達了一邊,西棠知道她是為她好,眼下正在談合約的微妙時期,未來還不知道怎麼樣,為人還是儘量低調。西棠心裡也有計較,公司在她落魄時候收留了她,如今紅了,翅膀硬了翻臉就飛也不好,可誰都知道,她之前的合同公司抽成抽得多狠,說到底誰也不欠誰的。隻是都是相處多年的同事了,這一份人情還是要顧念,倪凱倫建議她把事情都交給律師,平時就待在劇組,儘量少回公司。

事實上這段時間作為國內風頭正勁的當紅女明星,黃西棠也一直是非纏身,沒少叫公司的宣發忙活,自從《春遲》上映獲得了口碑票房的雙豐收之後,那一整年西棠的私生活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一開始是單親家庭的身世,她是非婚生女母親是小三的傳聞在網絡上被扒得非常不堪,然後過了一陣子,又有她的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同學出來力證她長得跟大學時代不一樣,還爆料她大學開始就被富商長期包養,還多次墮過胎。

這種為了藝人資源發各種營銷稿子是各家娛樂公司的慣用手段了,西棠沒紅之前就看遍了,為了搶奪利益,使什麼下作的手段的人都有,她自己根本不看這些新聞,隻是擔心她媽媽看了會傷心,可那時她媽已經住院了,蘇灩的公關手段厲害,將那些完全是抹黑造謠的新聞直接高調地告上了法庭,一下歪風亂氣就肅清了大半,而後再報她的新聞的媒體也不得不斟酌一下了;然後是她母親走時,喪禮是公司幫著料理的,因為《春遲》是中影的投資,蘇灩嘗試著邀請了胡少磊,一般這種白事,娛樂圈裡的人,若非真的交情深,很少大腕會親自參加,一是沒時間,二是嫌晦氣,可沒想到胡少磊真的出席了,離開時還接受了采訪,直言很喜歡她的表演,還順帶懇請了請媒體對藝人私生活多點尊重。

於是沒隔多久她跟胡少磊的緋聞就傳遍了娛樂圈。

西棠那段時間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什麼事,但蘇灩和倪凱倫打這一仗卻是得到了十三爺的大力讚賞,就憑胡少磊甘願被利用,默認女明星的公司炒這個緋聞,就足以讓黃西棠身份背景頓時高深莫測起來。

旁人分不清真假,也不管真假,總之中影太子爺的緋聞女友,這個身份在劇組裡,沒人敢得罪她。

西棠一直以來都在專心拍戲,就是因為相信公司,這也是她同意續約的原因之一,星藝的公關和宣發,不是一般的公司可以比的。

三月份清明節劇組放了兩天假,西棠回了上海掃墓,休息了兩天,晚上倪凱倫剛好也在家,於是帶了孩子去仙居樓吃飯,那一天從餐廳出來,倪凱倫跟她說“我告訴你為什麼十三爺忽然急著續約吧。”

那一天晚上吃完了飯,倪凱倫開車載寶寶和保姆回家,黃西棠獨自開了一輛車,掃了一眼後視鏡,狗仔的車跟在後麵,如今仙居樓已經成了媒體朋友定點蹲守的地方了,小地主年初時專門給正在健身的西棠研究出了幾道菜,連西棠的營養師都覺得不錯,重點是相較於寡淡的白水煮肉,小地主燒的菜竟然還能還兼顧了口感,西棠覺得好吃,於是有時介紹劇組的藝人朋友來嘗嘗,沒想到一來二去的漸漸在圈子裡有了口碑,西棠這陣子過來,都不得不儘量低調了。她打轉方向盤,繞開了狗仔追行的車道,車子沿著淮海中路開過去,經過燈火璀璨的環貿廣場,微微一抬頭,就看到了巨大的玻璃熒幕上閃著淡淡金光的品牌標誌,心裡有些微微的激動,入這一行這麼多年了,還是仍然會有值得激動的事情。

西棠仍然記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

那是她入行的第二年,拍了電影之後有了一些收入,攢了兩萬多塊錢,當時她還是小女孩兒,眼界太淺,對那份花錢買來的自信和虛榮還帶著閃閃發光的幻想,那一天西棠特地約了巧兒陪她,她還記得那是春天的午後,兩個女孩兒一起打車去了國貿,西棠緊緊地拉著鐘巧兒的手,懷著朝聖的心情踏進了一樓,買了人生中第一個過萬塊的包,西棠偷偷地愛惜得不得了,下雨天都舍不得背,也沒敢告訴趙平津,怕露了小家子氣,趙平津在兩個星期後才在沙發上注意到了她的包,隻隨口問了一句“什麼時候買的?”

西棠知道他是從小到大是錦衣玉食慣的,第二次見到他時,她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那支表,讀他們這種學校的女孩子,不管有錢沒錢,鑒賞力都是一流的,表是入門級的傳承係列,國內售價二十萬人民幣左右,而且看得出戴了有一些年份了,棕色表帶有些許磨損的痕跡,貼合手腕處溫潤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有一股漫不經心的隨意,他這樣的人,俊朗眉目,白襯衣配一支白金名表,隻是最基本的配飾,在他們的生活習慣中,多精貴的東西,都不過是供人使用的物件而已。

他認識她時,西棠還是學生,雖然讀的電影學院,但穿著打扮還帶了一些學生氣,趙平津也從不覺得有什麼,至少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趙平津從不挑剔她的穿著,趙平津和沈敏他們當時也年輕,公司剛起步時連寫字樓都租不起,幾個男人在套房的客廳裡辦公寫程序代碼,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西棠印象最深的是,客廳的燈光二十四小時都不息,趙平津坐在客廳的一張原木色長桌前,穿阿迪達斯的運動短褲和t恤,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對著電腦的黑色屏幕狂敲鍵盤,黑色短發淩亂,神情像個暴躁的獅子,西棠也是偶爾見他出去談合同,才穿正式西裝。西棠替他收拾衣物,他衣櫥裡那些藍白灰的基礎款襯衣一季一換,每一顆紐扣、每一絲布料都透露著考究和金錢的味道,其實他們在一起兩年多,真正說要去逛商場買東西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趙平津太忙了,隻在每年她過生日時,抽時間陪她逛一次。

後來在北京的兩三年,她也就買了那一個包,她離開北京時倪凱倫回去替她收拾的屋子,什麼都帶不走,那個包直接拿出去賣了,還有趙平津送給她的那些貴重首飾,全部都折成了錢寄給了她。

一切都早已消失了。

西棠減緩了車速,隔著玻璃窗,細細地打量著櫥窗裡穿著春裝的模特兒,這麼多年了過去了,她早已經不是當初小女孩兒,現在身邊用得最多的,就是一款軟牛皮托特包,皮子做舊耐用,可以折疊成任何形狀塞進她的箱子,西棠用它來裝劇本和保濕噴霧,跟著她出入機場,酒店,劇組。

可這一刻凝望櫥窗,仿佛回到了十八歲的自己,眼裡依然有渴望的亮光,這一份渴望,不再是渴望自己能走進商場買個新款皮包,而是她渴望自己成為頂級時裝藝術的一份子,和他們一起工作,成為這個時代最好的藝術的一部分。

半個小時之前,倪凱倫貼在她的耳邊,悄聲地跟她說“ada私下跟我透過口風,說菲比忽然看上了你,已經開口欽點你做大中華區的形象大使。”

西棠愣住了,好一會兒才說“怎麼會輪到我?”

公司內部高層也都知道,自西棠成名以來,上海這邊的精品店總監ada?hilis跟公司一直有接洽,但也就僅限於邀請活動,看看秀,但上一次在巴黎看秀,她坐的甚至都不是第一排,他們在中華區有合作了五六年的腕表和珠寶代言人,上次在時裝周,西棠就看到她跟首席設計總監菲比談笑風生,身邊擁簇著一堆人,這麼多年,坊間已經認定她是品牌最得寵的國內女星。

倪凱倫說也就是黃西棠今年複出拍戲的這兩三個月,巴黎總部那邊忽然表露出了要簽約的意思,上個月倪凱倫已經飛了一趟北京,見的是大中華區副總,合同也帶回來了公司律師在看,基本八九不離十了。

倪凱倫對於這次的事情十分謹慎,直到這會兒了,才跟西棠說了那麼一星半點兒,她明白這份合同的價值,歐洲藍血品牌,真金白銀的代言合同,這種奢侈品牌對代言明星的考察和長遠發展的估量,也許會前前後後長達數年,據悉上一任合同擁有者,是那位紅遍亞洲的韓國女星,那還是三年前了,若是西棠繼任,從此以後她的巨幅海報,將出現在全亞洲的機場免稅店、購物商場、時尚雜誌和奢侈品櫥窗。

西棠一般不太關心除了拍戲之外的事情,她的代言數量在國內的當紅女明星中排不上前列,但代言的質量一直被倪凱倫和她自己嚴格把控,一般如果有代言來談,倪凱倫都會問一句她喜不喜歡,也是這種商業把控,雖然損失了收入,但也令她沒有過度地消耗了自己的名聲。

她今夜的心情格外的複雜而虛榮,這跟簽下一部好電影,心情又是不一樣的,這是一個新的世界,是圈內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意味著藝人將晉升最頂級的時尚圈子。

倪凱倫悄悄跟她說“這兩天基本談妥,隻差你簽字,這一單要是成了,公司今年單單一季度就賺到不行。”

“你律師堅持先談續約再簽代言。所以你的條件,十有八九,十三爺會點頭。”

在跟公司的新合同裡麵,黃西棠拿回了一部分的經紀約,還有提高了片酬分成比例,律師說過,續約的問題不大。

西棠坐在片場的折疊凳上休息。

三月底的春陽嬌豔,西棠撐了把傘,旗袍是窄身的,坐在狹小的板凳上很不舒服,造型師過來替她整理頭發,她為了這部戲把頭發燙卷了,梳了一個卷發飛機頭。

趁著她休息,阿寬抱來了一疊公司寄來的快遞。

今年開始,除了助理阿寬和司機,西棠新招了一個助理,在上海替她處理一些片約和財務事宜,跟在她身邊做私人助理的,仍然是阿寬,她給阿寬開的薪水,快趕上劇組裡的二線明星的收入了。

倪凱倫來橫店時調侃阿寬,“寬兒,姐給你放假,你還回不回老家摘棉花?”

阿寬是南通人,父母都在老家種棉花,當初來橫店應聘西棠的助理,說隻能做兩個月,季節到了,要回老家摘棉花。

阿寬不好意思地捂著嘴笑“哎喲凱倫姐,您就再彆取笑我了。”

阿寬拆開了文件袋,西棠翻開看了,公司的續約合同。

阿寬在一旁看到了,也替她高興“拖了這麼久,十三爺終於同意了。”

西棠笑笑,低頭簽字,律師昨天已經告訴她談妥了,公司動作挺迅速,今天就寄到了。

當天夜裡倪凱倫就傳來了好消息,“巴黎那邊定了代言的簽約時間,我已經通知你助理了。”

人還在劇組裡拍戲,凡事不能太高調,西棠心裡開心,也隻是在下了戲和阿寬去吃了頓飯,阿寬拉上了她的司機,這個男人跟著西棠,快一年了,沉默忠誠,像一個永不會消失的影子,藝人生活日夜顛倒,橫店的治安魚龍混雜,有時西棠讓阿寬半夜出去買點東西,有他陪著,西棠也特彆安心,他跟西棠同姓,名叫黃仕伍,西棠平時叫他一聲黃哥。

從她媽媽走後,西棠情緒一直抑鬱,加上公司的合約問題一直壓著,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輕鬆的時候,吃完了飯也快夜裡十二點了,西棠和阿寬喝了幾杯酒,兩個人笑嘻嘻地手拉著手在街上東倒西歪的走。

黃司機替阿寬背了兩個大背包,緊緊地跟在兩個女孩子的身後。

西棠第二天去劇組上工,那天恰好在下雨,西棠穿了一件粉色的透明雨衣四處溜達,劇組裡飾演她上級的汪怡人忽然站到了她的麵前,伸手掀開了她的雨衣帽子,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忽然陰森森地說了句“西爺,你眉頭發黑,當心破財。”

西棠一腳踢在了劇務剛剛鋪好的軌道上,差點摔了個大跟頭。

一部電視劇拍下來兩三個月是平常事,劇組裡的人有各種窮凶極惡的消遣方式,泡夜店打牌這種稀鬆平常,養小鬼占卜算命也不出奇,怡人上次就給她摸骨,說她要到四十二歲才嫁人,西棠一聽到就哇地一聲哭了。

汪怡人笑嘻嘻地摟住她“彆怕,有姐姐呢。”

西棠趕緊拿劇本捂住了自己的臉,可憐巴巴地哀求“姐,你家的神明能不能盼著我點兒好?”

西棠在星期三的夜裡見到了倪凱倫。

《滬上諜影》的拍攝已經將近尾聲,西棠的戲份基本殺青了,倪凱倫安排她回上海來準備品牌簽約和發布會的事情,她晚上回到了家,倪凱倫從公司回來,上樓來敲了敲她的房門。

倪凱倫站在門口說“大中華區總裁明天陪同菲比到上海,晚上有個宴會,你明天到公司提前準備一下。”

簽約前出席品牌方晚宴,這是深入合作關係的良好方式,一切程序都是按部就班發生的,可是倪凱倫此時臉色陰沉。

西棠一動不動地站在房間裡,望著她。

倪凱倫略略壓低了聲音“我聽到了一些消息。”

西棠心裡輕輕一抖,然後耳邊仿佛聽到一聲細碎的破裂聲。

那種大事臨頭的寂靜,猶如獨自佇立在一大片空絕無人的雪後湖麵,耳邊忽然聽到了哢嚓一聲的細微聲響,麵前的冰層下的裂縫乍然就破碎了。

這樣的時刻,她人生中經曆太多了。

宿醉清醒的一刹見到站在酒店房間門口的趙平津,她母親彌留時在醫院的最後一晚,方朗佲按著她的肩頭將她抱上車,長安街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倪凱倫隻問了一句“確定是你?”

西棠慘白著臉,沒有辦法不點頭。

曾經她有一絲僥幸以為能逃得過,最後也明白太難。

倪凱倫走後,房間裡陷入了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西棠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眼前都是霧蒙蒙的一片,連倪凱倫後來跟她說了什麼,又什麼時候開門出去都沒發覺。

第二天下午倪凱倫來公司接她去酒店,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心底惶惶然,卻不能露出分毫,幸好臉孔上的妝化得濃,拍完了一部戲,黃西棠的狀態已經恢複了過來,天生的好膚質白皙通透,眉毛修長,映著絲絨珊瑚紅眼影和嬌嫩紅唇,正是合作方品牌方彩妝今年早春主推的一抹亮色,下車時倪凱倫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西棠對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倆人華衫在身,言笑晏晏下了車,媒體的閃光燈亂成一片,迎麵而來的就是ada。

西棠微笑著跟幾位洋人擁抱,貼臉,聞到他們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整個大中華區的高層都齊齊出動,接待遠道而來的巴黎總部的大老板,倪凱倫這段時間一直配合他們準備明天簽約和新聞發布會,藝人將會緊密地跟品牌形象聯係一起,雙方即將會是長期合作的朋友和夥伴。

途中助理陪著西棠去休息室補妝。

五星酒店的洗手間幽深陰涼,洗手台前一個女人打量了她好幾眼“黃西棠小姐?”

西棠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女人卻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晚宴結束後上了車,倪凱倫聽天由命地說“如果能簽了這份合同,以後有什麼再說吧。”

西棠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想著洗手間裡那個女人的臉。

何露菲是在一天前在北京東華門外的四合軒聽到了黃西棠的名字的。

她那大半年都待在北京的家裡,接不到特彆喜歡的角色,索性戲也不拍了,公司給她接了兩個綜藝節日,一般一個星期就錄個一兩天節目,其餘時間都在家裡休息,一個月前章芷茵給她介紹了個男朋友,叫王浩,是朝陽區公安分局搞刑偵技術的,家就住在東長安街上,何露菲在北京住了好些年了,北京這種世家子弟見得太多了,家境優越又愛玩兒,就沒有不喜歡玩女明星的,何露菲見他出手還算大方,也算有些好感,放軟了身段,欲拒還迎地跟他談起了小戀愛。

那一天章芷茵給她電話,約她晚上出去吃飯。

何露菲接電話時王浩正在一旁,這會兒正是王浩黏她黏得緊的時候,於是就跟著她一塊兒去了。

何露菲進了餐廳包間裡才發現,今天做東是竟然是圈中大佬,姓劉,圈子裡人稱乾哥,北京大牌公關公司高層,何露菲之前也就活動上見過他一兩回,話都說不上,章芷茵和她兩人的經紀公司在上海,章芷茵跟他也不算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蒙受邀約,但這麵子沒法不給,就拉了同公司的何露菲來作陪,章芷茵這些年牢牢占據著國內電視劇一線女主演的地步,何露菲在演戲上這一塊上完全不及她,兩人不算親密,但表麵上還是和氣的,也常常一塊兒玩。

就是在這天夜裡的飯桌上,劉乾平提起了黃西棠。

何露菲心裡瞬間打起了小鼓,黃西棠紅是紅了,但根基還未穩呢,劉乾平公司帶出的那位最紅的花旦,三大電影節獎杯都擺家裡,戛納紅毯也走了好幾回了,黃西棠根本沒法比,怎麼突然就入了他的眼了。

章芷茵笑著說“她還行啊,”語罷她碰碰何露菲的手肘,笑嘻嘻地說“我們菲菲還跟她合作過呢。”

何露菲提防著章芷茵拐著她往得罪人的火坑裡跳,隻含情脈脈地嬌笑“那會兒她還沒拍唐導的戲,也就挺機靈一小姑娘。”

劉乾平筷子夾在一塊爆羊肉上,狀似隨口地問了一句“我怎麼聽說,她身上有好幾處刀疤?”

章芷茵捧場地驚訝一句“真的假的?”

何露菲忽然就明白了,黃西棠這是倒了黴了。

劉乾平忽然就笑了,抬頭望了望章芷茵“我也不繞圈子了,這位擋了人的道兒了,黃西棠出道了快小十年了,走紅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兒,一個女藝人江湖走了這麼些年,章小姐的公司跟她的經紀公司也有不少交往,就沒點把柄落您手裡?我不常在上海,您二位是我朋友,我特來請教一下。”

章芷茵差點沒忍住笑意,黃西棠往上竄得太快了,就拿今年初開拍的那部諜戰劇來說,名導演大製作,一個開機新聞發布會就占了快一個星期的娛樂頭條,一時風頭已經完全壓住了她,看來眼紅的,也不止她一個人。

章芷茵羞答答地答“我也是光有羨慕的份兒啊,她能有什麼呀,電影學院畢業的,根正苗紅,又拿了影後,女明星那點緋聞什麼的,哪算事兒?”

劉乾平皮笑肉不笑地眯了眯眼“這樣,我這麼跟章小姐說吧,我們公司明年有兩部大製作,其中有一部是古裝曆史大女主戲,最起碼五十集,投資十個億,我的助理正在敲女藝人的檔期。”

章芷茵一刹那眼珠子都亮了。

劉乾平說“章小姐再想想,可真沒一點什麼消息?”

章芷茵這會兒可真是急了,支楞著腦袋搜腸刮肚地想,半晌,為難地搖了搖頭。

王浩在一旁聽了半天,忽然貼著何露菲的臉問了一句“寶貝兒,誰來著?”

何露菲答了聲“黃西棠。”

王浩在腦子裡搜索“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劉乾平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了。

王浩一拍腦門想了起來“是不是早些年在北京讀書的,跟著趙家高家那幾位玩兒挺好的?”

王浩想起了什麼事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姑娘厲害啊。”

何露菲立刻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腿。

王浩納悶地看了一眼何露菲的眼色,一下還沒咂摸出味兒來呢,劉乾平卻已經開了口“何小姐請放心,乾哥若是欠著你一份情,絕不會虧待你。”

何露菲按在王浩大腿上的手鬆開了。

小王同誌接著笑嘻嘻地道“我要說她涉嫌殺過人,是在北京公安檔案裡在逃的刑事案犯呢?”

整個飯桌上頓時一片寂靜。

章芷茵驚得兩眼發直,一下子都懵了,何露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痛感傳來,一個瞬間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氣。

隻有劉乾平麵上喜色一閃而過,殷勤地走過來倒了杯酒“王先生,酒可以多喝兩杯,說話,卻是要有證據的。”

王浩眼裡自然是瞧不上他的,眼裡隻看得見何露菲對著他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為了討女朋友歡心,他聳了聳肩“我出去打個電話。”

王浩走開打了個電話,沒過一分鐘就回來了。

王浩伸手摟住了何露菲,依然是那副不當回事兒的笑臉“得了,算您走了運了,當時可是我接的警,出事的證據筆錄都有,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撤了,我發小可是受害者,這都憋著多少年了,愣是沒找著人敢動她。”

何露菲心裡一樂,佯裝低了頭悄悄抿了抿嘴。

章芷茵心頭一把嫉恨的熊熊怒火差點沒把這屋子都點著了,這她看不上的青頭小子還是她介紹給何露菲的呢!

隻有劉乾平覺得這頓飯吃得值大發了。

助理阿寬記得那是周五的早上出的事。

早上七點她準時起床,她家藝人今天有重要工作,她早上起來先煮一壺薑紅茶,等一下要帶去公司給藝人一早起來消水腫,在廚房等著水開的時候查一遍藝人最近安排的訪談和宣傳拍照的案子,八點多時手機乍然響起,公司宣發部門的同事打了電話進來,聲音透著慌張和古怪,阿寬掛了電話立刻點開了娛樂新聞,一下驚得魂魄都要散了,手忙腳亂按了幾下手機,電話那頭卻一直無人接聽,她屋子裡焦急地轉了幾圈,下一秒衝進了房間裡,睡衣都沒換,套了件運動衣就往樓下衝。

阿寬把門敲得咚咚作響,西棠那會兒沒睡醒呢,保姆開了門,阿寬衝進房間推醒了她,就立刻關掉了她的機。

剛才在出租車裡她就一直在看手機,心臟嚇得心怦怦直跳,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事情迅速擴散蔓延,就她打車那一會功夫,又有了好幾個娛樂大號轉載了那則聳人聽聞的可怕消息。

西棠睡覺時手機一般調靜音,阿寬關機的時候看了一眼,已經有一百來個未接來電了。

阿寬也沒敢再看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男人的臉看不見,隻看到脖子上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皮肉翻卷,猙獰可怕,阿寬望著西棠,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西棠醒了,仿佛早有預感一般,拿著阿寬的手機看了會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居然還覺得困,睡是睡不著了,可也沒事可做。

沒過一會兒倪凱倫腰上挎著兒子上樓來了。

昨晚她跟西棠在應酬時都喝多了,她跟阿寬差不多時間被公司的電話吵醒了,保姆昨晚回家了今早還沒來,她隻好先起來泡奶粉哄孩子。

倪凱倫進了門,把小小子兒塞給阿寬,冷笑一聲“原來要的不是錢。”

倪凱倫轉手就打電話吩咐助理“西棠要簽約的那個品牌,在中國接洽過的全部女明星,做一份詳細的資料給我。”

倪凱倫掛了電話坐下來,看了一眼沙發裡的西棠,語氣不慌不忙的“等一下律師和公關來。”

黃西棠倒不是不慌不忙,她看了新聞,已經明白這事兒基本屬於於事無補了,女藝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聲,倪凱倫知道,這可一切都完了。

早上九點多西棠的律師來了,倪凱倫現在連她這個事兒都顧不上,因為黃西棠簽好的一大堆的電視電影綜藝代言,有些已經預付了款項的,這個新聞一出,勢必要換下黃西棠,片方突然遭受到巨大損失,一個一個的電話來進來打聽情況也有,探探虛實的也有,破口大罵的也有,還有代言的好幾個廣告廠商的媒體部,一直往她手機上打電話,倪凱倫光這一個早上,就顧著接電話了。

十一點左右,有記者買通了業主跟著上來電梯口查探,還有更大膽的還按響了門鈴,倪凱倫打電話去物業投訴,整個小區風聲鶴唳,進出的車輛都接受了更嚴格的檢查。

中午時分李蜀安打來了電話。

倪凱倫的電話是開著的,一直沒停過,李蜀安的秘書打了十分鐘才打進來。

倪凱倫開了免提,隻聽到李蜀安那端說“我安排律師過去,西棠,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對不起,我不太關注娛樂新聞,遲了一些。”

“我在福建,現在趕回上海。”

下午李蜀安的律師到了大約半個小時後,李蜀安到了上海,風塵仆仆,身邊隻跟了一個秘書,秘書將手裡公文包遞給他,謹慎地告辭走了。

李蜀安進了屋子。

這是他第一次進西棠的屋子。

李蜀安的眼光卻沒有往房屋周圍打量一寸,隻望著自己派遣來的律師,口吻是嚴肅的“老修,事情怎麼樣了?”

兩名律師占據了兩個單人沙發,倪凱倫和西棠坐在一起,阿寬趕緊給李蜀安搬了張椅子,幾個人圍在客廳開會。

西棠開始跟律師交待案情,那麼多年過去了,她跟倪凱倫當時都料到了孫克虎要報警,西棠一度以為他死了,西棠想過,他要是死了她就去投案自首,當時她在急診直接就轉到了手術台,醒來時候倪凱倫第一句話就跟她說,好像人沒死。

但她在北京一刻也不敢逗留,倪凱倫回當時她跟趙平津住的那個小區給她取點住院的衣物,據說有不明身份的人來跟保安打聽過她的行蹤,兩天後她跟救護車簽了協議書,倪凱倫請了一個護工連夜送她出了京,又過了一陣子,倪凱倫一直暗中托人在北京打聽消息,說孫克虎似乎出國了,西棠也不敢大意,一直隱姓埋名地在老家的醫院治療。

李蜀安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將他的電話遞給西棠說“你爸爸。”

西棠有些猶豫。

李蜀安聲音透著一貫的沉穩,這會兒還多了些許的溫和“家裡人關心你,沒事,報個平安吧。”

西棠接過了電話,走到了陽台上。

沒過一會兒她回來了,兩名律師在本子上刷刷地寫速記“六七年了,當時的監控除非拷貝保存,不然基本不可能存在的了。”

修律師問道“黃小姐,你當時參加的婚宴,是和朋友結伴去嗎,或者提前有沒有跟誰說過?”

“我自己去的,新人知道吧——”西棠想了想“我答應了新娘要去的,沒有朋友知道,我當時北京沒有什麼朋友了。”

那時趙平津跟她已經決裂,她又住了許久的醫院,鐘巧兒跟著高積毅出國了,出院回家時,隻有她一個人了。

“幾樓?”

“三十層。”

“哪個房間還記得嗎?”

西棠搖搖頭。

修律師看了李蜀安一眼,謹慎地推斷說“看起來對方不像是提前有準備的,應該是機會犯罪,五星酒店套房裡安裝攝像頭的機會不大,按照公布的視頻來看,是走廊上的監控。”

李蜀安從頭到尾十分平靜,公事公辦地仿佛對待一個亟待解決的棘手工作“這些檔案現在誰手裡?”

倪凱倫看了看手機說“等會兒,我還約了個人。”

何露菲的車下午四點準時到了西棠家的地下車庫,她停妥了車走到地庫裡的電梯時,看到離電梯口最近的一個車位裡停著一輛黑色大車,京牌的醒目數字,何露菲經過時,不免多看了一眼。

黃西棠那個胖胖愛笑的助理給她開的門,這會兒小姑娘也笑不出來了,將她迎進了屋子,客廳裡寬敞整潔,茶幾邊圍坐了幾個男人。

倪凱倫簡單介紹一句“律師。”

將她帶到了書房。

黃西棠坐在裡麵,麵無波瀾,還對著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呆,但還算平靜,何露菲心裡都有些驚訝。

何露菲摘下墨鏡對著她們露齒一笑“喲,小區門口黑壓壓的全是記者。”

倪凱倫指了指椅子讓她坐“得了,你進得來就不錯了。”

何露菲笑眯眯地道“您以為我想進來啊,我約了您在辦公室談呀。”

倪凱倫不想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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