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語昕的卡是綁定在他的白金信用卡之上的副卡,所以每次她刷卡消費,他都會受到信息。
以前他經常會盯著看,卻從沒有發現她使用過一次他送她的卡,但是今晚,卡上卻顯示她消費了八千塊。
以她的勤儉節約的個性,一次性消費八千塊幾乎是天方夜譚,除非……
她病了?或者是她的朋友病了?
這個念頭令他忍不住開始擔憂,想要給她打電話,又想起白天給她電話的時候,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最後還直接掛掉了他的電話。
算了,還是直接去住處等她吧,免得電話裡有什麼不愉快,不方便用肢體語言來軟化她的情緒。
用備用鑰匙開了門,屋子裡空蕩蕩的,很顯然,她還沒有回家。
程梓楊看了眼掛鐘,已經是晚上十點整了,這個點還在外麵瘋,這丫頭也太不像話了,他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憤怒。
等待的過程中,手機又有短信過來,打開一看,竟然是八千塊錢的轉賬,他理解的是,朋友借寧丫頭的卡刷了八千塊應急,現在又還給她了。
果然,他所料不差,他的寧丫頭是舍不得一下子花那麼多錢的,這讓他心裡又有了一些失落。
他賺錢的目的,就是想讓媽媽和寧丫頭過上好日子,不再吃苦受累,可現在,媽媽不在了,寧丫頭又不肯花他的錢,那麼,他究竟為了誰這麼賣命工作呢?
程梓楊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堅持產生了懷疑,他有些煩躁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跟前,拉開窗簾,默默注視著小區門口。
忽然,他看到寧語昕的身影,路燈下雖然看不真切,但也能感覺得到,她心情很好的樣子,因為她正仰著臉步履輕盈地走著,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總會低垂著腦袋的。
他對她實在太過熟悉了,包括她的每個小動作,每個肢體語言所代表的含義。
忽然,她轉過了身,朝著來時的方向揮了揮手。
順著她的手勢,他往後看去,那裡,赫然站著一個高挑的男人,憑著身形,他也能判斷出,那人是陶知凡!
程梓楊的憤怒再次爆棚!
他強壓著衝到小區外去揍人的衝動,像一頭困獸般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終於,聽到了腳步聲,他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拉開了防盜門。
寧語昕正打算從包裡取鑰匙,冷不丁見家門打開了,跟著就有一雙強有力的大手伸過來,把她整個人拽了進去。
她本能地尖叫一聲,卻在下一秒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立刻閉上了嘴。
“哥,你乾嘛呀,大晚上的在這兒嚇人!”她忍不住抱怨。
“你也知道這是大晚上,哼,我住院你不來看我也不打電話,理由是你很忙,你就是這樣忙的?大晚上的跟彆的男人出去約會?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彆忘了,我可還是你法律上的丈夫!”程梓楊再也忍不住了,開始咆哮。
“哥,你能好好跟我說話麼?”寧語昕被他吼得低下了頭,停了好幾秒,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跟你說話的,我是想要好好地坐下來,跟你心平氣和地談,好讓我們的關係變回五年前那樣親密。”程梓楊看到她低下頭,心裡已經很後悔了,她走進小區的時候,分明心情很好,小腦袋揚的高高的。
“哥,你也說了那是五年前了,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五年前,媽媽還沒有得癌症,你還是那個一直把我捧在手心裡,生怕我受了半點委屈的哥哥。但是五年後,媽得了癌症去了,你也變成了另一個人,雖然你還是我的梓楊哥哥,可你已經毫不在意我的感受了,你隻會讓我聽從你的安排,不會管我願不願意,開心不開心!小時候,你為了讓我學琴,就去擺地攤賺學費,我想去夏令營,你就跟著去做雜役,給大家燒水煮飯搭帳篷,可是自從五年前,你新婚之夜離開我之後,一切都改變了,你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君,隻知道對我指手畫腳,再也不關心我心裡想要的是什麼。哥,五年過去之後,儘管我們都曾經做出努力,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你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個神一樣的哥哥,我也不再是你眼裡那個聽話懂事唯命是從的寧丫頭。哥,讓我們放過彼此吧。從今往後,你還是我哥,我還是你妹妹,我們一輩子都是最親的親人。”
寧語昕想都沒想就把說這些話全都說出來了,說完後,她大口呼吸,讓充足的氧氣灌進肺裡。說這些話時,她忘記了呼吸,隻覺得肺被抽乾了空氣,真空之下產生的壓力要把她擠壓成紙片,她缺氧,腦子在最後癱瘓的時候思維是最敏捷的。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所表達出來的意思,也是最真實的。
他們彼此折磨到現在,是時候有個了斷。
這些話,字字都從肺腑中發出,情真意切,寧語昕說到最後,眼淚忍不住滴落在她白希的手背上。
程梓楊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存在會讓寧丫頭感到痛苦,以至於她那麼迫切地想要離開他,離開他全力為她撐起的一片安全溫暖的天空。
他忽然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寧丫頭,哥哥有哪裡做得不對的地方,隻要你說出來,哥哥都會為了你改。”程梓楊幾乎是低聲下氣地懇求了。
看到高傲的哥哥一臉哀求的樣子,寧語昕有那麼一瞬間勇氣幾乎就要潰散,但她立刻想起了被弄得烏煙瘴氣麵目全非的老宅,心立刻硬了起來。
“哥,就連幾百年的老宅都不可能永遠維持原來的樣子,何況你我?你什麼都彆說了,回去吧,很晚了,明天我們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寧語昕淡漠地說。
程梓楊頓時語結,他一直想要找機會跟她說一說母親的事,還有老宅裝修的事,可卻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但是現在看來,她已經回過老宅,見過母親了。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以寧丫頭跟寧老太太的感情,她不可能願意母親住回老宅,更不可能願意裝修老宅,但母親幾十年的屈辱,幾十年的心病,又讓他他實在無力拒絕她要住在老宅的要求。
這是一個他根本無法調和的矛盾,所以他才下意識地回避,一拖再拖。
現在好了,這個矛盾終於成為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寧丫頭對他最後的信任和感情。
“哥走了,你自己保重!”程梓楊悶聲悶氣地說,然後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掏出口袋的備用鑰匙,掛在了衣帽架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直到上了自己的車,程梓楊才開始埋頭哭泣,他的喉嚨裡發出受傷的野獸般的嗚咽,心田荒蕪得如同一片乾涸的沙漠。
這一個夜晚,注定是傷情之夜。
寧語昕一個人蒙著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明明是她想分開,可為什麼還是覺得心痛,她以為她可以瀟灑地轉身,卻沒想到,轉身離開的這一瞬間,痛感足以將她剩下的所有生命全部透支。
就這麼分開了麼?原本以為要一輩子牽手的人,原本以為即便死亡也不能將他們分開的人,卻從此陌路了麼?到底是命運改變了他們,還是他們改變了命運,誰也不得而知。
寧語昕在眼淚裡堅定了信念,她要開始一個新生活,一個可以把程梓楊當成配角的生活。
這一個夜晚,有人歡笑,有人哭泣,如同每一個平凡的夜晚一樣,總有些不平凡的事情發生。
但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陽,總會再次從地平線上升起。
寧語昕坐在華貴的白色鋼琴前麵,心情寧靜如水。
今天是她參加決賽的日子,此刻,她正在彈奏著的,是小提琴協奏曲中的鋼琴伴奏。
對於她選擇這首曲子,很多人都覺得她是瘋了,鋼琴比賽中,她卻選擇了鋼琴為輔,小提琴為主的曲子,不是發瘋又是什麼?
但是她卻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這首曲子。
和她一同演奏的人,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梁一鳴。
前天她路過天橋時,在橋洞那裡看到他正在拉小提琴,過往的行人神情冷漠,幾乎沒有人駐足聽他拉琴,更沒有人肯給他的空碗裡扔錢,但他依舊如癡如醉地拉著他的琴。
她停下了腳步,隻是聽了一首曲子,就已經被他的演技所折服了。
這是首很平常的曲子,在沒有其它樂器幫助下,單獨的小提琴聲在空曠並且寂寞的天橋之下,顯得淒涼又悲哀。但寧語昕聽到更多的是深情,是癡情,我一種無法割舍的,她知道,這樣的曲子,不是誰都能拉出這樣的效果。
寧語昕聽著聽著,慢慢地走過去,少年並沒有受若驚的樣子,隻是淡淡地抬眸問“你想聽什麼曲子?”
她脫口而出“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