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聽雨隔著門板站了差不多幾分鐘。
我們已經站在整所學校裡最肮臟惡臭的角落了,可她站的位置似乎比我還要壓抑。
我到底有什麼方法……能夠把她從門的那邊拉過來?
我沒有經曆過她所經曆的事情,我也體會不到她的壓抑。
“聽雨……你聽我說……”我試著做最後一次努力,“有時候或許「泯然眾人」也是一個選擇,畢竟這世上幾乎99的人都是普通人……大家都在好好的活著……做個普通人沒什麼不好……”
“若雪。”林聽雨叫著我,我能聽到她也哭了,“我若平凡的度過束縛的一生,最後毫無選擇的死在醫院的床上……和我現在主動選擇終止,你認為到底哪個更自由?”
在認識半個月之後,林聽雨向我拋出了關於「自由」的終極問題。
她的問題從一開始就沒有指向學校和學習,反而是人生層麵、思想層麵、哲學層麵。
十八歲的我根本沒有辦法和她暢談這種層麵的話題。
我隻知道老師對我好一點,家長對我好一點,同學們對我好一點,那我就能快樂的活下去,可林聽雨跟我完全不同。
要我說,死在病床上和現在終止生命這兩個選擇,哪一個都不夠自由。
這都是因為足夠的外力影響才會做出的選擇,這是在避開了無數條「束縛之路」後能選擇的看起來相對自由的路,所以它們不能代表人生。
我若是能夠帶著長大之後的學識和閱曆回到那一天該有多好?
我會告訴林聽雨,「體驗人生」本就是一種自由。
一場電影終究會結束,可沒有人會因為它終究會結束而選擇憤然離場。
和心愛的人去看電影是體驗,帶著爆米花去看電影是體驗;大笑不止是體驗,潸然淚下是體驗;看3d電影是體驗,看動畫片依然是體驗。
美好的永遠都是過程,而不是散場時離去的沉默。
隻可惜那一年的我什麼都參不透,這道終極問題也沒有辦法在那一瞬間給出答案。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
幾秒之後,林聽雨將門緩緩打開。
我以為她想通了什麼,可她隻是含著一絲淚光,麵帶微笑看向我。
“若雪,你是「雪」,我是「雨」,你知道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她的笑容自信而絢爛,宛若我們初見。
隻不過她的問題變了,她不再像初見時一樣追求我們的共同點,反而問出了我們的區彆。
“有什麼不同……?”
“「雪」降世之後會被世人捏成各種形狀,淡忘了自己原初的樣貌之後再離開。而「雨」不同,任何人都抓不住「雨」,也沒有辦法改變它最初的樣子,它始終都是自己,也始終都在想辦法溜走。”
聽到這個說法,我隻感覺無力。
可我不確定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林聽雨。
她往前走了三步,給了我一個擁抱。她身上的氣味能夠洗刷廁所的惡臭,讓我暫時安心了一些。
“若雪。”她在我耳邊叫道,“明天開始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我略微哽咽:“為什麼……?”
“因為我怕我舍不得你。”
她鬆手離去的時候就像她第一次出現,仿佛一顆耀眼的流星,自信、自由。
我再也沒有在廁所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