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婧倒也不是一心求死,她原本是想死死抓住岑杠杠,利用他龐大的身體來緩衝那高速落入水麵帶來的巨大衝擊力。
畢竟養娃千日,用娃一時。
可就在空中那幾秒,她精神高度緊張加上腎上腺素飆升,竟然在還未接觸到水麵之前,意識就先一步陷入了黑暗之中。
“......”
黑暗中,她隻覺得身體像是被什麼力量禁錮。
眼睛睜不開,身體也無法動彈,周身火燒火燎猶如置身熔爐,耳邊漸漸傳來一道道淒厲的嘶喊和哀嚎。
“求求您,救救我的家人——”
“慈悲的神!請降臨人間驅散黑暗......”
“......您看到了嗎,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啊!!!”
不是幾個,也不是幾十個,是成千上萬人悲慟的哀號和呼喊。
那聲音漸漸在耳邊放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靠近,帶著足以令人窒息的絕望。
數以萬計的哀慟聲,震耳欲聾。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這萬人慟哭的場景,想知道這裡究竟是孽海還是地獄。
腦海中卻不斷閃過一幀幀的零碎畫麵——
她看到了。
看到了暗無天日,看到了草木皆枯。
看到了荒蕪凋敝破敗不堪,看到了瘧疾四起民不聊生,看到了水深火熱血海屍山。
她以為那是阿鼻地獄,可睜眼再看,
卻是芸芸眾生,
是人間。
在這些畫麵中,她仿佛置身碧落穹蒼,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場人間浩劫。
靜靜看著人們在苦難裡掙紮,在厄境中消亡。
而她隻是獨坐高台,沉默的看著這一切,不喜不悲。
這時,自身後傳來一道忽遠忽近的聲音,麵對這樣的場景,仍是若無其事:
“......他們自稱你的子民,在向你禱告。”
然後,她便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同樣的漠然,心如止水:
“你也說了,是自稱。”
身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你與玉衡,倒是截然相反。”
而她,隻是緩緩闔上了眸子,語氣淡漠:
“救與不救,結果都是一樣。”
這話說的雲裡霧裡,意識被禁錮在這個身體中的岑婧,卻奇異的能理解其中深意。
天災來臨,這是凡人命中注定的劫難,必然會有部分生靈隨之消逝,這是天道,凡人無法逆天。
神明也不行。
那身後的聲音有些縹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喟歎:
“都說神明憐憫蒼生,心懷天下,你倒是同他們不太一樣。”
隨後,岑婧隻聽見自己發出的一聲淡淡低語:
“神......都一樣。”
而與此同時,絕望漸漸蔓延人間,在那無儘的哀求和祈禱聲中開始生出不一樣的聲音:
“我們千萬年來供奉的,到底是什麼神明?!為什麼對我們的苦難視而不見?!”
“神明還存在嗎?是不是已經拋棄我們了?!”
“既然神拋棄了我們,又何必再供這冠冕堂皇的神廟?!”
“神明既不救世,還算是神明嗎?!”
“......”
人們將對災難的恐懼,與麵對死亡時的無力通通化為了憤怒。
這些憤怒,急迫的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而這個時候,往日供人朝拜又虛無縹緲的神明,則成為了一個絕佳的目標。
霎時間,無數神像被推下神壇,四處神廟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