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王對王,將對將]
[——薛丁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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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侏儒與巨人]
幽深黑暗的廣闊苔原,骷髏會的零散隊伍停駐在民間驛站。
他們開著大卡車,從莫洛霍夫維奇間斷麵的礦穴中,沿著陡峭險峻的崖壁一路往上,哪怕打錯一道方向盤,立刻會變成滾燙岩漿裡的鐵水。
爬了一個多小時的複雜山路,越過海拔四百多米,行軍的速度又快又急,再強悍的司機也要修整歇息。
——事到如今,零號站台已經名存實亡,變成一盤散沙。
癲狂蝶的信徒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是紙糊的老虎,除了幾個核心成員,閣僚和特約嘉賓早就作鳥獸散。
原因也很簡單——
——米米爾溫泉集市的人們都能搗鼓出鍋蓋衛星去偵聽災情警情。
這些機靈鬼早就聽見了靈雲小隊的私人頻道。
他們聽見混亂難言的協同指令。
他們看見槍聲之下的屍山血海。
這些入侵者從博克關正麵突破,如果加上一個氣氛組小侍者,入侵者隻能算兩點五個人。
——隻有兩點五個人,哪怕算上偵察兵,再四舍五入一下,總共五個人。
這五個人,先在博克關搞定了八十八個作戰單位,摧毀龍巢地空混編的防禦力量,隻用了半個小時不到。
緊接著一刻不停,沒有任何修整時間,從大牧園出來時,這五個人還有萬靈藥和彈藥儲備,有餘力作戰。並且其中一個小怪物邊打邊蛻變,從若蟲到化蛹隻花了七天時間。
他們開始驚慌,開始恐懼,開始喊出“我打你媽!——”的臟話。
直到通訊頻道裡傳出[joe]這個單詞。
這下樂子可大了——
——連頭頂的龍翼都保不住他們了。
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難道真的要像大首領的死忠衛隊,真的去念叨《血蝴蝶聖經》?真的為了維塔烙印和屠龍勇士死戰到底?
——瘋了吧!
閣僚和特約嘉賓本就是地下世界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一群人,半道聽說骷髏會這個傳銷組織有點前途,指不定能撈到油水,沒有多少忠誠度可言。
神神秘秘的大首領整天把身體裹在一副漆黑的鎧甲裡,不敢用真麵目視人,這種高嶺之花怎麼去談情交心?怎麼聊骷髏會萬物歸一的企業文化?
核心團隊沒有戰鬥力,科研工作者沉迷龍血怪獸。
防務戰鬥依靠雇傭兵,高級戰鬥力沉迷狩獵儀式。
哥幾個外務部渠道商,和米米爾溫泉集市學派高管眉來眼去的交際花,聽到風聲就跑路,這種行為不過分吧?
當這些閣僚和獵手逃之夭夭的時候,內心不約而同想著一句話。
“大首領呀,不是兄弟不當人,你是個崇拜癲狂蝶的樂子人,咱們都是實打實的掙黑心大錢,把良心喂了狗的日子人,兩者是聊不到一塊去的。”
......
......
在十八區的大苔原,四處都是遊蕩的災獸——酒神祭前後十五天的時間裡,通往米米爾溫泉集市的列車專線會在特定路段減速,要把驛站的燈都點起來。
有很多乘客會主動半途跳車,引導拾荒者把流動餐車和小商品市場的台子搭起來。為酒神祭的圍獵活動做準備。
這些平日裡荒廢的小驛站,就變成酒神祭的花街鬨市。
在一間燒烤屋旁邊,有骷髏會的隊伍圍成一圈舉杯慶賀。
這些人,就是骷髏會的核心成員。
同伴死去,他們也不悲傷——隻是重新回到蓋亞媽媽的懷抱裡,說不定屍首被災獸吃掉,還能變成癲狂蝶。
工具人雇傭兵死了,偶爾能聽見幾句罵聲,氣得跺腳。
就聽見外圍兩個坐得比較遠的男人,仿佛聽見了什麼大喜事,接走老板遞來的燒烤盤,給同伴們上菜。
“喂!安德烈死了!”
“還有巴魯也死了!”
“是好事情呀!”
“他們怎麼死的?”
“留在礦洞裡的眼線,用監控攝像頭看見,整個授血教會被二十多公斤c4炸碎了。”
“是大好事!他們一定沒有全屍!能飛去很遠很與的地方!”
“對呀!如果能飄到智慧泉裡,巨龍法芙娜一吸氣,這兩個家夥就變成法芙娜的一部分了!”
“真的好羨慕呀,羨慕又嫉妒!我要發癲了!”
“如果不是大首領攔著,我也想留在那裡!”
依然有神智清醒的成員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為什麼?既然礦洞裡還留著眼線!為什麼在他們布置炸藥的時候,你們不去幫助安德烈!哪怕是一句提醒!一句警告都不願意喊出來?”
“安德烈和巴魯換了戲服,根本就沒帶無線電,連手機都沒帶啊!他們出征的時候就講好,不許帶任何電子設備...觀眾會出戲的!要有儀式感!”
“而且這不是大好事嘛?你過來,看看手機傳回來的畫麵,這個人布置炸藥的時候專注又嚴謹,是玩炸彈的高手,後邊那個小學徒跟上來幫忙,選爆破點位的眼光就有瑕疵了。我們當時還遺憾——生怕煙花炸的不夠好看。”
“確實,如果我在現場,看見二十多公斤c4炸開,光是想想靈魂都要離體!我怎麼可能舍得中斷這種崇高的藝術。”
就在此時,人群中一個矮小的侏儒低頭啃咬著獸肉。
這個家夥身上披著禦寒的皮草毛料,身份尊貴。
他長著一副嚇人的怪臉,頭頂沒有一根毛,大蒜鼻、三角眼,身高不過九十公分,啃咬肉食的時候,嘴巴也跟著裂成三瓣,是兔唇畸形。
“都說夠了嗎?”
這個侏儒,就是骷髏會的大首領,人們隻喊他作[大]首領,除了這個稱呼——沒有名字,也沒有過去,除了核心成員,沒人見過大首領的真實容貌。
聚餐的小圓桌立刻安靜下來,隻有外圍兩個高大的男人,從服務員手裡不斷拿走新的食物。
大首領臉色陰沉,接著說:“很可惜,我不能安排你們立刻去見癲狂蝶,安德烈和巴魯很喜歡零號站台,他們放不下,我就讓他們去了斷煩惱,提前歸一。”
眾人點了點頭,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大首領緊接著開始說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要身邊親近的人們都聽清楚,想明白。
“我們雇了許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物流人員,給米米爾溫泉的百味坊送災獸,通過這層關係,換來不少廣陵散的小籠包,還有乘客手裡的萬靈藥。
但是在這個環節,出了大問題。
——從語音記錄裡聽,有個傻逼二五仔和藏在紅石搖滾樂團裡的青金衛士說閒話,把骷髏會暴露出去了。
要不是這頭化聖野獸,joe就不會找上門。
joe沒有找上門,我們還能在零號站台繼續經營我們的偉大事業。
——哪怕這個跑物流的臨時工,嘴巴管嚴實一點。
——哪怕這個青金衛士不是吃撐了閒得慌,不去什麼搖滾樂團體驗生活。或者死在化聖野獸的災難裡了。一切都不會變成今時今日的結果。這代表什麼呢?”
有人回答:“是我們太仁慈了。”
有人回答:“是我們對底下的人太好了。”
有人回答:“是大首領您宅心仁厚。”
有人回答:“是他們不識好歹,一點自覺都沒有。”
有人終於回答:“是我們太倒黴。”
“不!”大首領咬牙切齒的指著這些信眾的鼻子,用鋒利的燒烤鋼簽掃過去:“你怎麼能把過錯擔到自己身上?我們沒有失敗!隻是繞了一條遠路!”
“對啊!大首領...”
“法芙娜還沒有完全活過來,要是它能染上維塔烙印,一定可以傳染給很多很多人吧?”
“沒辦法,時間不夠了,它活不過來,隻憑十六年,是活不過來了。”
“如果它能飛過米米爾溫泉集市城區上空,振打翅膀的時候,最少能感染五十萬人!不!一百萬人!”
“隻可惜它依然是死的,癲狂蝶也不喜歡它。”
“都怪那個該死的青金衛士!”
大首領怒吼著:“沒錯!都怪那個該死的青金衛士——他好死不死要來管我們的閒事!隻怪他實在是太走運!命運女神這個婊子為什麼會青睞這種人?!”
越想越氣,越想越急。
這個侏儒握緊雙拳,金色的眼瞳中滿是血絲。
“難道隻因為!他擁有靈感!能得到石頭?能得到boss的眷顧嗎?我沒有資格?隻能向癲狂蝶求助嗎?”
和步流星說的一樣——
——人想要作惡,與能力無關。
骷髏會的大首領,是一個沒有靈感的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算不上,是天然畸形殘疾,麵目醜惡的侏儒。
與所有乘客一樣,大首領原本擁有靈感,又因為血蝴蝶高利貸,失去了靈感,連侍者、棍棒和輝石都全部失去。
“為什麼?boss!為什麼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拒絕我?要用血蝴蝶高利貸來誘惑我!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既然如此——那就瞧好了!傲狠明德!”
大首領陰惻惻的啃下一塊香甜辛辣的肉,用恐怖陰森的眼神,掃向在場的所有親信。
他默默念叨著。
“我會一直活下去,活得比你還要久!檮杌惡獸,我一直在研究你,一定要找到殺死你的方法!暗處給你使絆子!讓你惡心得睡不著覺!沒辦法睡覺,你就會踏進死門!”
越來越癲,越來越狂。
“智慧巨人賜我神力,惡龍之血鑄我肉身,我要搗毀你的站點,殺了你心愛的乘客們,我在夢裡見到癲狂蝶,它會幫助我完成這一切!嘿嘿嘿嘿...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不遠處——
——骷髏會的車隊停駐在鐵道沉穩的基岩地台旁邊,靠著苔原的裸岩脈絡去支撐鐵路。
在道基下的拱形門洞中。
大衛·維克托一動也不動。
尋血獵犬往兩人身上撒了許多芥菜味道的濃烈信息素,能乾擾視聽。
尋血獵犬:“你聽見什麼了?”
維克托:“什麼都聽見了,還有就是——你撒調料的手法能不能溫柔一些,我眼睛開始疼了...真刺激...原來芥末落進眼睛裡,是這種感覺嗎?我得記下來,沒準寫書的時候能用到。”
尋血獵犬滿不在乎:“我以為你能承受這種刺激呢!就沒想太多...”
維克托一邊扯來隨行侍者的領帶,一個勁的揉眼眶,像個深閨怨婦:“我沒受過這種苦。”
“沒有嗎?”尋血獵犬驚訝:“我還以為每個乘客在若蟲階段時...都會...”
談到此時,尋血獵犬突然愣住了。
“難道說...”
......
......
芥末的硫代葡萄糖苷,能趕走大部分蟲源。
也是自然環境中,部分蝴蝶若蟲會主動攝取的植物化合物,用強烈的氣味作擬態,隱藏肉體,嚇走捕食者。
紅石人——是癲狂蝶最喜歡的宿體,他們熱誠、勇敢、憤怒、魯莽,離癲狂隻差一步之遙。
米米爾溫泉集市的各色辛香料和信息素,對於乘客們來說是天然的除蟲武器。
按照常理來說,大衛·維克托如果是紅石人,卻完全受不了芥菜的信息素,那麼代表這位雇主在成為車站的一員之前——
——早就擁有了魂威,早就變成了蝴蝶。從來沒打過類似的[芥末疫苗]。
......
......
大衛·維克托點點頭:“是的,我都兩百多歲了,沒受過這委屈,心臟不太好,你撒調味料的時候小心點兒。”
尋血獵犬立刻要製住維克托的手臂,要用舌頭去舔乾淨。
——從橋洞下傳出撕打聲,最後不了了之。
維克托的衣服爛了,尋血獵犬女士沒有得手。
兩人冷靜下來,談了談正事。
“你全都聽見了嗎?維克托?”
“沒錯,聲音很大,意念很強。”
“怎麼辦呢?”
“我想起我的小徒弟,如果是他...應該會開著泥頭車,然後油門踩到底——那個位置很合適釋放泥頭車居合術。就在接引道路旁邊,這些人坐得那麼近,都是為了和大首領貼貼。他們身後是鐵道的沉降岩,是個避風處,泥頭車撞上去也不會產生很大多的安全隱患。要是我倆真槍實彈上去,估計這條鐵路要癱瘓二十多天。”
“我去找車?”
“不必找,他們有車。”
“咱們找機會摸上去?然後像打保齡球一樣?乓的一下?!”
“好主意。”
......
......
從驛站外緣的接引道路往下看。
垂直四百米之下的深淵穀底,往礦坑洞窟中一路向前,三公裡之後,我們就到達了授血教會。
教堂已經完全塌陷,靈雲樂團的五人組從一堆廢墟中找到了通向內閣的道路。
那是一條陰暗幽深,地勢急促,超過七十度的順滑坡道,根本就不是留給人走的,就像是巨龍用趾爪挖出來的坑口——後來人修修補補,作出一個簡單的圓形大通道。
“這個我懂,山寨版環形高速路。”流星一看就明白了。
眾人站在漆黑的圓形通路麵前,遲遲沒有往下跳。
江雪明:“真奇怪...”
文不才:“你覺得不對勁?”
江雪明:“一個守門的都沒有,看來骷髏會的人已經撤走了。”
文不才:“沒錯,前麵應該就是內閣,還有腐龍的老巢。”
說罷,文先生指著不遠處的一輛礦車,“他們通過礦穴進出內閣,另外兩個出入口...”
“連接著一片大鐵礦。”傑森鼻頭聳動,仔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還有苔原的風,泥土的味道,鐵鏽味,和一點點煤油的味道。我聞不到任何人的體味靈壓。”
文不才笑道:“好有才華,你能感覺到腐龍嗎?”
傑森如實告知:“不行,太遠了。我能從它的子嗣身上直接看見它的真容,但要我隔著幾百米,一千米的距離,直接去找它的本體,我做不到。”
文不才從江雪明身上取走另外一條鋼鐧,他將兩條鋼鐧並做一處,變成兩米有餘的長棍。
“走了!你們去追骷髏會的人——我去屠龍。”
江雪明憂心忡忡的:“能行嗎?你這語氣和出門買菜似的!我很不放心!”
文不才跳進礦車,拉下閘門,“說對了!我去買個菜!你們也彆閒著!”
眼看礦車墜入坡道,落進幽深黑暗的無底深坑中。
文不才的聲音是那樣歡快熱烈,就像是找回記憶,找回熟悉的感覺了。
“王對王!將對將!彆讓這些王八蛋逍遙法外!要血債血償!”
礦車順著坡道急速下降——
——江雪明立刻說:“我們走。”
......
......
[part2——你血如我血]
流星跟上:“怎麼追?”
傑森跑在隊伍最後,吆喝著。
“他們跑不了多遠,我在黑曜石橋梁觀察過整個穀口的地形——這裡是米米爾溫泉岩漿河的根源,離苔原的鐵路很近,他們如果要開走所有車,就得繞行盤山道路。”
流星兩眼一亮:“我練了好久的攀岩!衝衝衝!”
江雪明一邊跑一邊問。
“在教會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嗎?能當做武器嗎?我把棍棒借給joe,現在心裡很沒底。”
傑森掏出一隻掌骨,是安德烈的腳掌——他看了半天沒看出來這玩意到底是怎麼出現在爆炸現場的。
江雪明:“沒用,扔了。”
流星:“怪嚇人的。”
傑森又掏出一副扭曲變形的鐵盔,這是大首領留在教堂的假身。
江雪明:“也沒用,扔了。”
小侍者:“雇主,你怎麼喜歡撿垃圾啊?”
“因為好奇!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它和我的靈感一樣!”傑森跟著隊友跑上盤山公路的右側懸崖,開始攀岩爬坡。
此處離坑口驛站,直線距離隻有六百六十一米。
隻要往上爬,努努力。
半個小時一定能追上他們。
傑森·梅根此時不想再說一句話。
他要重新調動身體的每一條肌肉,越過這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艱難道路。
如果按照樓房來算,他們要用雙腿攀上一百八十多層高樓。
沒有休息時間,到達目的地就立刻要迎敵作戰。
真的能行嗎?
此時此刻,傑森心裡很沒底。
可是心裡的火焰一旦燃燒起來,就不會再熄滅了!
搖滾樂團的朋友們。
大牧園裡的受害者。
腐龍身上的死皮囊。
這些死狀恐怖至極的東西,都在隱隱策動著傑森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