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中極其簡單,一桌一鋪僅此而已。
卻顯著幾分淡雅。
床鋪上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保持著數千年前的樣子。書桌上有文房四寶,還有鎮紙壓著的葡紙。
好似此間主人剛剛離開一般。
這裡一切都熟悉極了,雖然紀妃雪破殼時,紀天宸已經失心,不知遊走何處。但在她心中,父親一直都是母親口中,那個溫文爾雅滿腹經綸的男子。
這裡便是他讀書之地。
從一介凡人做到龍夫,早不可能再科考入仕,但父親從沒放棄讀書,從凡人書籍到母親尋來的道藏佛經,或許便是腹有千秋,所以才能在凡人時,覺醒先前記憶神通?
知道紀妃雪在想什麼。蘇禾麵色怪異,小聲問道:“媳婦,你……知道老丈人是什麼身份麼?”
紀妃雪怔了一下,連她眼中都有一抹驚詫閃過:“先前並非昏睡,隻是不能言語行動,意識卻是清醒,也能感知外麵。”
她知道蘇禾帶他衝破玄黃洞天壁壘,入暗潮,尋泰祖,上星海,也“親眼”見到了蘇禾的前世屍身。也親眼見到了蘇禾帶他下南海,一路上點點滴滴,一人承受冰崖所有力量。
包括後麵帶著她徒步走過洗煉地,所受痛楚雖不能共情,卻也心知肚明。
剛進洗練地,那大雨也落在她身上幾滴的。隻是幾滴便已讓她受儘人間刑罰一般。
而且她道行不如蘇禾,蘇禾所承受的痛苦更甚!洗練地道行越高痛苦越強,他還一人承受了兩人的洗練。
一路走來,心防飽受摧殘,不知怎麼就那樣不知不覺的打開了,被他趁虛而入。
紀妃雪瞄了眼蘇禾,嘴角微微升起。
能感知外界一切,自然也見到了冰崖拱門前的石碑。
父親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緊接著蘇禾詢問老麒麟,就被老麒麟親口證實。
雖然一直對父親身份有疑問,懷疑他僅僅三千年,是如何做到諸天頂級的,也想過自己為何會同時擁有人身龍身,卻從沒大膽到幻想父親是這般身份。
她長出口氣,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父親什麼身份對她而言並沒有區彆,甚至隻會帶來無儘的麻煩。
但,那又如何?
她有劍,還…還有他!
紀妃雪忽然就理解鳳祀甘願站在玄鳥背後,做小鳥依人模樣的原因了。
不過她不是鳳祀,甚至升起一絲爭強好勝的心理。
她紀妃雪可以接受自己有夫君,可以恩愛至極。但論修行,她不落任何人之下,哪怕是她夫君!
攤紙研墨,紀妃雪提筆寫信,一封信寫完,從右手邊拉開一個小匣子,取出一柄小巧的飛劍,遞向蘇禾。
蘇禾了解,伸手在飛劍上一點,飛劍閃出一道光芒,將信一卷收了進去。
飛劍跳了一下,遁出木屋化一道銀光射向九霄,消失不見。
這是一柄傳書飛劍,但蘇禾並未定下地點,隻是單純的充能,它就自己飛走了。
蘇禾看向紀妃雪,紀妃雪解釋道:“這是當年父親尚無修行,母親幫他祭煉的。”
娶了一條龍做妻子,自要向曾經的同窗好友分享顯擺)一下,不知那些同窗,接到一柄傳書飛劍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父親的惡趣味?
“飛劍上有飛去來兮之術。”紀妃雪清聲道。
蘇禾點點頭,也就是說這飛劍會主動去尋找老丈人?
飛去來兮就是送出飛劍,飛劍還會主動飛回尋找主人。這些飛劍應該是故意耗空靈力存在這裡的,隻要靈力充滿,便會主動尋主。
當然,主人屏蔽了感知、隱藏在特殊地域,仙劍自然沒有效果。
蘇禾搓著手指頭,心癢難耐:“你寫了什麼?”
紀妃雪搖搖頭,沒有說話。轉身再次看向屋內陳設,環視一圈靜默許久,向外走去。
似乎她來,就是為了給老丈人寫封信。
或者…帶他認認丈母娘家家門?
可惜提前沒說,蘇禾沒有帶禮物……丈母娘生死未卜,這會兒帶禮物上門祭拜,似乎也說不過去。
再拜養龍木後,蘇禾隨在紀妃雪身後走出小島。
回頭看著再次陷入平凡的島嶼,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麵前好似有兩條路,一條可以登上麵前尋常的小島,還有一條可以走進紀妃雪娘家。
眼前小島並不是幻象。若是外人來,就會落在這座沒有小屋沒有大樹的尋常小島上,甚至破壞、毀滅,也一樣會損毀島嶼。
真正的嶽母家,在另一片空間。
就像當初的兌卦,隱藏在空間極深處。不是自己家人登不得島,這次蘇禾來,不知何時有一道印記落在身上,他是被標記過的親人。
“龜身。”紀妃雪聲音清冷。
見蘇禾又要抱過來,她轉身躲過,直直看著他。
好吧好吧,女人都不講道理……是在家門口不好意思親昵了麼?
那走出半裡路再說。
蘇禾身形一轉,現出龜身,紀妃雪輕輕一躍落在龜殼上。蘇禾載著她四足一劃,向前而去。
速度不快,好似凡龜。
蛤蟆騎著狐狸,遠遠的跟在後邊。總覺得這十幾天兩個人的狀態都不對,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遊泳出三四十裡,蘇禾才小心翼翼問道:“媳婦,你確定你有法子治傷?要不我帶你去找馬師皇?隻要肯找一定能找到。”
這是來自龍龜的自信。
大不了發動四靈,分布諸天萬界各處,地毯式的搜索一遍。
就是這般一來人情欠大了——不過蘇禾欠下的人情多了去了,鳳塚、白虎遺跡…也不差這一次。
紀妃雪沒有說話,沉默許久,才一指點在蘇禾眉心,指間冰冷,一道意念順著青蔥玉指傳了過來。
這是她攢了十幾天的力量,才能傳出半闋功法。
紀妃雪眉宇間冰霜之意更甚,但仔細看那冰霜之下,卻隱著幾分羞紅。
她以冷意掩蓋自己內心的波動。
“鸞鳳和鳴術?”
蘇禾眨了眨眼,連遊泳都忘記了。不自覺念出功法名字,整頭龜都驚呆了。
半闋功法,正是當初紀妃雪傳過他半闋用來配合真元的,如今功法合一才顯露出真正名字。
《鸞鳳和鳴術》!
果然是雙修功法!
蘇禾呼吸都粗了起來,他身形一轉換做人身,雙臂環繞紀妃雪腰肢,在她背後抱緊,將她固在懷裡,怔怔看著仙子雙眸。
“你…”蘇禾怔了片刻,口是心非道:“不用逼自己,我定能……或許應該能找到馬師皇。”
紀妃雪本來微微扭頭看著彆處,聞言轉過頭來,目光冰冷:“你不願?”
蘇禾頓時跳腳:“彆瞎說!”
他將紀妃雪徹底抱在懷裡,緊緊抱著。
孫子才不願意!有人身第一天就在幻想這個了……
“走吧!”許久,紀妃雪輕聲道。好似對將要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似的。
但恐怕連她自己都沒聽出來,她的聲音分明不再清冷,甚至不自覺打著顫。
“好!回家!”蘇禾抱了抱她沒再說這話,拉著她手踏浪而行。踩著星光回到了紀妃雪落在雲夢澤的隨身洞府中。
洞府並未損失的太嚴重,隻是丹房器室損毀,寢室靜室卻完好無缺。
“媳婦……”蘇禾麵上有幾分報赧。
“嗯?”紀妃雪轉頭看向他。
“那個……功法有小半理解不了……”
紀妃雪:“……”
這龜是怎麼修到現在的境界的?戰力怎麼超過境界的?全憑莽麼?
鸞鳳和鳴術雖然是頂級功法,但所涉獵的知識其實沒有那麼高深,尋常踏天五重都應該看懂的。
“去靜室,我給你講。”紀妃雪聲音清冷,卻如聲如蚊蟻。帶著他當先向靜室而去。
蘇禾隨身而入,隨手將靜室大門緊閉,不著痕跡的將一道結界留在門上,將蛤蟆和狐狸擋在了門外。
蛤蟆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掏出一根魚竿,團上魚食往雲夢澤中一甩,釣起了魚。
狐狸悄悄往靜室湊去,還沒靠近便被蛤蟆魚竿一甩,魚線纏住脖子扯了回來。
“疼疼疼,蛙姐疼!”狐狸尖叫著,掙紮著,聲音卻像妖妃在笑,噗通一聲被蛤蟆甩進澤水中,掙開魚線,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