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橫唱到“醉過風,喝過茶,尋常巷口尋個酒家。在座皆算老友,碗底便是天涯;天涯遠無處不為家,蓬門自我也像廣廈”這裡。
張岱感覺自己在路上,醉過微風,品過粗茶,在平常的街邊找個小酒館。坐在一起喝過酒,那就當是老友了,喝酒時,一碗見底,侃侃而談。天涯很遠,去到哪裡,就把哪裡當成家,再簡陋的借宿屋子,也把它當做是寬敞的大房子。這樣的場景挺不錯的,張岱覺得這樣隨意的生活很不錯。
張岱再聽顧橫唱到“論意氣不計多或寡,占三分便敢自稱為俠。刀可捉拳也耍,偶爾閒來問個生殺。沒得英雄名諱,掂量些舊事抵酒價”。
張岱感受到歌曲中這個遊俠,說起誌向與理想,不計較多或少,沾點邊就自稱為俠客。會舞刀,也會拳腳功夫,偶爾管點閒事,行俠仗義。但是都沒有得到什麼英雄名諱,把自己的經曆往事當故事說出來,抵了酒錢。這樣的日子好不瀟灑!
“向江南折過花對春風與紅蠟,多情總似我風流愛天下。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邀我拍壇去醉眼萬鬥煙霞。”
當這一段歌聲傳來時,張岱憶起自己當年在江南折下桃花,吹著春風,點著紅蠟燭,折花送紅顏,沐浴春風,紅燭下,與紅顏談情說愛。年輕時總是風流多情,卻更愛天下。
張岱忍不住感慨:人間世事,總是相逢恨晚,好在還有七八位知己,他們經常拍著酒壇,邀約自己去把酒言歡,去天邊看青煙晚霞。
顧橫還在繼續唱:“向江北飲過馬,對西風與黃沙。無情也似我向劍底斬桃花!人世難相逢,謝青山催白發。慷慨唯霜雪相贈眉間一道疤!”
張岱聽到這裡,他想象到那個遊俠,想當年必定在江北把馬牽去飲水,西風夾雜著大漠的黃沙吹向這個遊俠,像曾經無情的張岱拔劍斬向江南的桃花。
張岱忍不住拿起酒杯,呡了一口,想到往事。他曾慕名來到金陵桃葉渡,拜訪一位識茶辨水的高人閔汶水。
據說,閔汶水品茶的時候,無需將茶水喝到嘴裡,就能知曉茶水的優劣。
張岱以為,這隻是他無數次為美食遠行的尋常之旅。卻不料,那個名叫王月生的女子,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人生。
他自認閱人無數,但在見到王月生的一刹那,他知道,他心底深處的某根弦似乎被輕輕撥動了。
王月生,那個金陵城“評花榜”第一的秦淮名妓,曾有“月中仙子花中王,第一嫦娥第一香”美譽的女子,似乎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卻又在他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張岱猶記得那女子“麵色如建蘭初開,楚楚文弱,纖趾一牙,如出水紅菱……”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一眼便藏在心中萬年,然而刹那動心終究不能永恒。他終究還是
放下了自己的愛情,去遊曆四方了!
張岱想著,這歌曲中的遊俠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樣想通了,知道世間知己難逢,雖已生白發,好在青山還在;感慨霜雪的大方相贈,在遊俠自己眉間留下一道疤痕。也在張岱心中留下了人生不可避免的一些傷痛。
張岱將手中一杯酒一飲而儘,繼續聆聽顧橫的歌曲。
隻聽顧橫唱到“過三巡酒氣開月華,濃醉到五更不還家。漫說道無瑕少年事,敢跨玉帶寶劍青驄馬。眠星子,枕霜花,就茅草也比神仙塌。交遊任意南北,灑落不計冬夏。”
張岱便想到這遊俠,怕也是和自己一樣,喝酒喝了好久,酒的香氣伴著月色,大醉到深夜還不想回家。然後滔滔不絕說起少年時期的事情,曾經腰間佩玉,掌中執寶劍,身後跟著青驄馬。
漫天星華相伴而眠,枕邊結起了霜花,在茅草堆上睡也比得上神仙的床。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張岱覺得有機會自己也要去體驗一下那樣的生活。
交朋友不分是南方還是北方的,不管冬夏,以酒會友。張岱還認為一個人沒有癖好交往起來沒意思,這樣的人連情感也匱乏。
他自己也就是個有諸多癖好,也帶有瑕疵的普通人。結交朋友貴在真誠,兩個人隻要誌趣相投就能相談甚歡,從不問來曆身份,不問地位貧富。
所以,眼前顧橫所唱極符合他內心所想所追求的!
“算冬夏豪氣未曾罷,再砥礪劍鋒出京華。問來人胸襟誰似我,將日月山海一並笑納。隻姓名不作答,轉身向雲外寄生涯。不必英雄名諱,記兩個舊事抵酒價。”
遊俠的心中,即便過了多少個冬夏,豪情氣概也從不減少,隨時拿著把磨得鋒利的寶劍再回京城。
張岱想,自己雖為書生,雖浪蕩不羈,其實也想報效朝廷,隻是當過官的爺爺和父親都說,朝廷目前一片混亂,烏煙瘴氣,便不強求張岱走科舉這條路,張岱自己也不想被八股文束縛,試了一次便繼續縱情山水,玩世不恭了!
可是,他仍然是忠愛大明朝廷的,若有召,必不辭!
遊俠問路人,誰的胸襟像自己一樣廣闊,遊俠自己把日月山海都裝進了胸懷。路人問遊俠的姓名,遊俠沒回答,轉身離去,寄情於雲外的天邊美景。沒有什麼英雄的名諱,那就記兩個故事來抵酒錢。
做人就當如這歌曲中的遊俠,心胸開闊,隨心所欲,張岱想起一次他去山頂看晚霞,隨口就跟一個陌生人聊起來了,越聊越投機,乾脆把人邀回家住了好幾天,後來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想起這些往事,張岱不禁莞爾一笑,又喝下了幾杯酒!
“當此世贏輸都算閒話,來換杯陳酒天縱我瀟灑。風流不曾老,彈鋏唱作年華,憑我縱馬去,過劍底杯中覓生涯。”
當顧橫唱到這一段時,張岱心想,這歌詞真好,風流就該不曾老,放浪形骸,瀟灑自如亦是一種人生,何必強求大丈夫當創一番奇功偉業,然後求而不得時,鬱鬱而終呢!
張岱這次直接拿著一壺酒喝了起來。
這首歌曲的最後,顧橫正在唱“當此世生死也算閒話,來換場豪醉不負天縱瀟灑,風流不曾老,彈鋏唱作年華,憑我自由去隻做狂人不謂俠。”
張岱卻有些醉了!他又拿起一壺酒喝了起來,他也要豪醉一場,不負此生風流不老,不負此生天縱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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