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解釋也恐怕隻有一個:鞏固他的權力寶座。
自宣布江陰抗清起,陳明遇成了江陰實際上的最大的官,掌握著生死予奪大權。
這幾天他過了一把自己說一不二的權力癮,但他深感自己的權力寶座還未坐穩。
陳明遇是南明江陰縣典史,知道江陰城裡士紳們的勢力和社會地位。
許用等秀才及一些鋌而走險的人,雖然全力擁護陳明遇當總指揮,上了年紀、家境殷實的士紳們也表麵上讚同,但在捐助軍餉問題上,他們的沉默,甚或叫袖手旁觀,或許能說明他們心裡不以陳明遇總指揮為然。
他們當時或許僅是迫於形勢所逼罷了。
而陳明遇呢,雖“素長厚”,但也不失精明,工於心計,心如鐵硬。
一個心腸柔軟的人,能擔當典史一職嗎?
不能。
因為典史是整天與地痞流氓、盜賊、江匪等打交道的人,他會心慈手軟嗎?
他能心慈手軟嗎?
因此,他精明地計算出,隻有通過開展抓奸細活動,才能達到削弱士紳們的權勢、鞏固自己權力的目的。
現在,陳明遇的目的達到了。他可以放手大膽地乾了。
但顧橫想到這裡,也更加明確自己不能暴露真實身份,畢竟陳明遇這樣的人,初嘗權力的滋味,是不可能希望有人橫空出世,來搶奪他此刻一把手的位置!
到時候,一個不好,反而建虜還未到,江陰城就掀起內訌了!
顧橫不想看到這個局麵,在沒有萬全把握前,即便看到陳明遇的一些不太對的做法,也隻能讓龔鼎孳想辦法去勸陳明遇了。
顧橫將自己想法告訴孟仙舟後,就讓孟仙舟退下了。
此時,顧橫望著遠方變換不定的黑雲,心中有很多無奈。
顧橫在心中梳理了一下,江陰揭竿抗建虜,目的隻有一個:拒不執行建虜朝廷的“剃發令”。
為什麼拒不執行“剃發令”?
因為在明代的江陰人特彆是士子們看來,“剃發令”嚴重違背了漢人千餘年來束發的習俗,是對儒家思想的嚴重挑戰,是對漢人特彆是讀書人的嚴重的侮辱,是欺祖辱宗的嚴重的不恭行為。
一句話,在江陰人看來,“剃發令”就是滿人消滅漢人儒家文化的野蠻行為。
為了維護漢人的儒家文化,江陰人會以死相拚,試圖確保儒家文化的獨立。
其實,江陰人拚死維護的是已過時的已不適應時代發展的已僵化的“華貴夷賤”儒家的民族觀。
江陰人拚死不肯剃發的表現,僅是民族主義的表現。
民族主義是貶低其他民族文化的,是片麵地把本民族的文化視為唯一優秀的文化,而排斥其他民族的文化。
江陰人表現出來的這種文化自大,其實是明末清初文化危機的表現,是喪失民族自信心的一種表現,是文化自卑的一種表現,是對文化自暴自棄的一種表現。
文化自大決不等同於文化自信。這也表明,明末清初起,世界上經濟最發達、國力最昌盛的,顧橫目前所在的這片土地,已開始逐漸走向衰敗。
江陰人拚死不肯剃發的表現,也是文化強製力的表現。
在建虜兵未入關前,明人包括江陰人,並不感到文化強製力,因為他們習慣了這種社會,習慣了這種文化,習慣了這種思維模式、價值觀念和行為規則。
可當建虜兵入關特彆是占領南京後,江陰人和當時的明人一樣,深感自己早已習慣了的文化習俗、思維模式與價值觀念、行為規則,已被滿族統治者徹底打破。
此時,文化強製力就非常明顯地表現出來了,因而固守儒家傳統價值觀念的江陰人和當時的明人,把建虜朝廷的“剃發令”視為是對儒家文化的“叛逆”,於是,他們就起來反抗,就起來鬥爭,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儒家文化是以人倫為核心的倫理文化,注重人們之間的關係調整,強調名正言順,強調等級身份,所謂君臣、父子、夫婦,各有地位,各有職責,不能錯亂。
所以,從根本上說,儒家文化是比較保守的,它是不準革命,不準造反,更不準犯上作亂,但有利於社會穩定。
同時,儒家文化中沒有階級,隻有等級,隻有君子與小人的區彆。
它處理貧富關係的方法,就是“貧而無怨,富而不驕”。
儒家既講尊君,也講民本;既提倡“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仁和義是付出生命代價的原則,也提倡仁政愛民,敬畏生命。
但顧橫綜觀“江陰事變”初期的表現,“江陰事變”的參與者特彆是領導者,擯棄了儒家文化中的精華,如理性,如民本,如包容等,卻以“忠”和“義”為招牌,采用法家的暴力手段濫殺無辜,把自己變成了盲目殺人的機器。
顧橫一定要阻止這些人再這樣濫殺無辜,不過得等忠於自己的人馬先過來,才能把控全局。
如今,唯有先讓龔鼎孳憑著自己的個人能力,看能否穩住陳明遇等人,讓其不太過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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