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陳明遇召開會議,與士紳們商議如何守城,如何作戰,如何爭取外援,但眾說紛雲,莫衷一詞,吵鬨了一天都沒商量出一個結果來。
俗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其實,秀才遇到兵,往往是能說服兵的。
最難的是,秀才遇到讀書人,有理真是說不清,誰也說服不了誰,誰都不買誰的賬,誰都認為今天自己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就是普遍真理。這就是所謂的“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商議不出結果,城還得守,不守也不行。江陰抗清的布告早已貼出,江陰周邊縣城的人都已知曉。
如果不守城抗清了,人們會怎樣看陳明遇?
陳明遇丟不起人。開弓沒有回頭箭。硬撐也要把守城撐下去。
那麼怎麼守城?
靠人嘛。
如何凝聚人心?
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人為製造恐怖,清查城中的所謂奸細。
當顧橫從孟仙舟那裡得知陳明遇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後,陷入了沉思。
自古以來,中原奸細層出不窮,可謂聞名世界。
然而,曆史上中原的奸細,小部分確因證據確鑿而被搜查出來的,但更多的是被懷疑出來的,是被屈打成招出來的,是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出來的。
孟仙舟說,今日在西城門有個奸細被盤詰出來了。
一個叫簿靠譜的中年人,江陰城裡人,口吃毛病很重,比如月初說了一句完整的話,要到月半才能聽到他說第二句完整的話,且是個流浪孤兒。
這個人感到城裡整天鬨哄哄,人擠人,好多店門也關了,感到不好玩,不自由,想出城自由自在去,但因他行跡有些可疑,又因重口吃,說不清話,便被守西城門的衛兵當作裡通外敵的奸細抓了起來,並把他押到指揮部。
陳明遇為了“殺一儆百”,震懾城裡的一些“意誌不堅定者”,便與遊巡營守備顧元泌一起,在指揮部公開審問簿靠譜,近百名士民旁聽。
陳明遇當時把驚堂木敲得越響,簿靠譜被嚇得越說不出話來,隻得滿臉漲紅,青筋凸暴。
陳明遇命人把簿靠譜拖出去砍頭。這時,旁聽席上發出了笑聲。陳明遇循聲望去。
隻見黃毓祺站了起來,說:“陳典史,這個簿靠譜我認識。他沒少討吃我家的飯,也沒少偷我家裡養的雞。他不可能是奸細。算了,彆審了,把他放了。”
黃毓祺在江陰城裡既是一個富豪,又是貢生,文名很響,有身分有地位,說話有分量。
聽黃毓祺這麼一說,陳明遇有些尷尬。此時夏維新站起來打圓場說:“西城門衛兵能把簿靠譜當作奸細抓起來,說明衛兵們忠於職守。”
“陳典史、顧守備嚴審簿靠譜,更說明你倆警惕性高,弦繃得緊,是從嚴治城的表現。”
“在這非常時期,我們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輕易放過一個可疑之人。不過,剛才黃貢生黃大人說了,簿靠譜不可能是奸細。”
聽了夏維新這番話後,陳明遇把簿靠譜給放了,但旁聽席上的人也見識了陳明遇這個“素長厚,與民無怨”者在特定時期鐵腕手段的可怕,性本善的異化。
剛放走簿靠譜,百姓們又押來了一個奸細,名叫時隆,江陰城裡人。
經酷刑審問,時隆屈招自己是奸細,並交待還有70多個像他一樣的人隱藏在城裡。
時隆說他們是奉常州知府宗灝的命令潛伏在城裡的。
宗灝給他們每人4斤火藥、4兩白銀、120文開元錢,潛伏江陰城內,刺探江陰布兵擺陣的情報,初定於閏六月初八日晚上,以他們在城裡放火爆炸為信號,裡應外合,一舉攻下江陰城。
聽時隆說得有鼻子有眼,陳明遇於是命令全城大搜捕,根據時隆的招供,又捕獲了時隆的4個所謂同黨,也不經審訊,就直接砍了頭,並被掛在四個城門上“梟示”。
還有60多個奸細哪去了?陳明遇擴大了搜捕範圍,命令鄉兵搜查城內的幾座寺廟,60多個外鄉人全被捕獲,但沒搜到火藥和銀兩,也沒經審訊,就被當作奸細當場處死。
受時隆牽累,哨官王瓏及其父親、妻妾兒女也被“誅之”,住房被燒毀,滿門被抄斬。
搜捕“奸細”大有成績後,陳明遇下達命令,城中有誰抓獲一名奸細,指揮部賞白銀5兩。
顧橫當時聽孟仙舟說到這裡時,眉頭能皺的夾死一隻蒼蠅了!
試想一下,住在江陰城裡的平頭百姓時隆,有可能結交常州知府宗灝嗎?
常州知府有可能派60多個外鄉人到江陰城裡潛伏當特務間諜嗎?
那麼,時隆為什麼會“招詞鑿鑿”?隻有一個解釋:屈打成招。
還有,陳明遇為什麼要如此執著於抓奸細,濫殺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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