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之魂心意流動之際,蘇午腳下鋪滿完人氣韻所化的火海當中,一縷縷渺渺空無、極難察覺的"遊絲"在其中蜿蜒遊曳了起來,那一縷縷渺渺空無的根須,便自元河之中生出。
如"三清之魂"所稱,元河乃是元皇血液與天相互侵染形成的結果。
它天然能與人之元根產生勾連。
正因為有如此特性,隻要人一旦立足於元河之上,便會於元河之上"落地生根"——今下,蘇午亦已有了在元河之上落地生根的趨勢,他哪怕再如何掙紮,也無法掙脫這種依附——他行將成為元河之上又一尊"彼岸"了!
而若要脫離元河勾牽,今下唯有存身於"故始人廟"之中。
但是,故始人廟早在被元皇砌造出來的時候,就同時破碎去,至今隻餘殘垣斷壁,蘇午又如何能夠存身於故始人廟之中?!
熊熊完人氣韻從蘇午身上蒸騰而起,試圖摧滅寄生於他身上,與他元根產生勾連的那一縷縷遊絲,此種手段卻也隻是延緩元河遊絲對蘇午的寄生而已,並不能將那一縷縷遊絲徹底摧滅。
蘇午神色平淡,今下這點蹉跎,於他而言,反而不是甚麼難以渡過的劫數了。
他如今初初踏臨元河,自身永遠固定在元河之上,而尚且需要很久的時間,是以"元河侵蝕"於他而言,卻並非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三清之魂若有似無的"心意"如無形的紗一樣遊轉在他身畔,他的目光在那鏤空雞卵投下的三頭六手之陰影上停留了刹那,繼而落在自己身前的故始社稷大鼎上,向三清之魂道出了自己的思考:「你欲超脫,便要以無數人命作犧牲。
你為何不能嘗試蒸乾這片海?」
聞聽蘇午所言,三清之魂忽然笑了起來。
天地之間,驟有一陣陣帶著笑意的風吹刮而起,寒意侵徹此間,連元河之上都結出了一層層冰晶!
「你什麼都不懂……」
它的笑聲戛然而止。
然而天地之間流轉的寒意卻並未消褪,反而越發濃重,從四麵八方迫壓向了蘇午周身蒸騰的元河氣韻——
三頭六手的幽影轉回鏤空雞卵之內,它的性識環繞在了蘇午的耳畔:「吾今雖殘缺,但此般殘缺,不過是證就"諸我歸一"的必由之路罷了……而你這樣的完人,雖然看似完整,實則於吾看來,你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
你既然覺得自己有蒸乾元河大海之能,那便不妨先試一試,麵對吾這隻差半步即可完全證就的"諸我歸一"……你死了,屍身便用來補全吾罷……」
一叢叢天根自蒼穹之中,元河之底紛紛遊曳而出,一道道恐怖的彼岸陰影,被這無儘天根裹挾著,朝三清之魂聚集而去!
元河大海之上!
無數人影從生至死,一生中遭遇種種災病,相逢種種歡喜,體味種種悲涼的情景一遍遍上演著,密密麻麻的人影最終坍縮成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掌紋,這無數掌紋聚集成了六道更大的掌紋,橫陳於元河大海之上。
血肉、骨骼在那六道掌紋之中彙集著,交錯著,一雙手掌化作了彼岸,躺在了元河大海之上,而這雙手掌的掌心裡,還有幾道人影閃動著——隨著這雙手掌被叢叢天根裹挾著,彙向天地中央那顆雞卵,雙手掌心裡停駐的幾道人影,也崩解作了細密的掌紋,與那雙手掌裡橫亙的掌紋相融——
這雙手掌,即是三清的手掌。
它手裡拿捏著的,則是眾生的命格。
人自
降誕開始,本沒有所謂固定的命格,但卻因這一雙手的造作,萬眾蒼生皆有了它們不能掙脫的命格!
而那幾道停駐於三清手掌裡的人影,他們本是借助三清神譜登臨彼岸的道人,但今下因為三清需要,他們卻也如齏粉一樣,隨意破滅去!
天根貫連天地各處,無數時空。
一重重時空裡,一道道在諸個時期名噪一時的人物,儘數被天根貫連著,席卷到了那顆雞卵周圍——
一柄木刀從蘇午身後飛出,那柄木刀崩解作的一重因果時空中,呂洞賓、王重陽等等一時高道的形影也儘皆被天根貫穿,蘇午甚至在那重時空末尾,看到了自己的師父——赤龍真人!
他形影破破爛爛,以鮮血書就一道符籙,藏在了一處山洞之中。
而後他自身便也被天根貫穿了!
那道符籙,亦令蘇午分外熟悉——那是"性命圭旨"!
他曾經以為,這"性命圭旨"是曆朝曆代無數仁人誌士彙總諸般法門,嘗試總結而出的一門抗禦天地詭災劫數的大篇總綱,他卻沒有想到,這所謂的性命圭旨,萬般法門的"備份",其實是三清特意遺留下來的!
這重"後門",實則內裡藏著絕大的凶險!
假若他曾因一念之差,踏足木刀牽連的宋時因果之中,或許他也就沒有以後了!
「你想見見他麼?
你的師父,道弘?
我本擬以性命圭旨引你入門,倒是沒有想到,你能直接踏臨完人層次——這樣的手段,卻也用不著了。」三清之魂的心意縈繞四下,語氣竟有些感慨,「吾已經太久不曾出聲言語,如同死物一般。萬般事項皆難引起我的興趣……而今終於看見你這樣一個有趣的小東西……
倒沒有想到,你的那套說辭,其實也無趣得很……」
三清之魂性識轉動之下,那被天根貫穿的赤龍真人,便被提攝到了蘇午的麵前。
紫紅天根刹那消隱,赤龍真人由死轉活——
他的道袍破破爛爛,襤褸道袍之下,筋肉依舊強健飽滿,乃是一個赤麵虯髯的昂藏大漢。
"三清"的性識尤在徐徐轉動:「在吾一念之間,他便可以是真正的活人,一念以後,他可以因果儘落。
你是萬千年來"中黃太乙"之後第二尊完人。
中黃太乙,吾吃得不夠。
你比他強,一定能令我徹底登臨"諸我歸一"之境,所以,我可以留下赤龍真人的因果,讓他一直這樣伴在你身邊,你覺得如何?」
赤龍真人在此時性神複原,他看到無邊空明元河鋪滿天地之間,一時眼神大駭,又見到蘇午踏臨元河之上,根本不曾陷落入元河之中,赤龍神色狂喜:「狗徒兒,竟然證得彼岸了?!
好!好!好!
比你師父我強!
老道不是已經死了嗎?竟又活過來了——你把老道刨出來的?!」
蘇午摒去了耳邊"三清"的低語,他凝望著數丈之外的老道,眼眶微紅,麵無表情:「你不曾真正得活……
我今亦無能,叫你活下來……」
「這是甚麼意思?」赤龍看著蘇午微紅的眼眶,他頓時意識到了甚麼,擰緊了眉頭,沉思了一陣,緩緩道,「看來某如今得活,反倒成全了彆人做給你的局麼?」
蘇午向赤龍真人緩緩跪倒:「我如今隻能弑師了。」
「那便殺罷!」赤龍真人咧嘴大笑了起來,滿麵虯髯隨風怒張,「某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