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力量與氣息有過那麼一瞬間的泄露,隨後很快就收斂起來。到了他這種修為不可能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除非遇到什麼足以動搖心境的事情。
修行界一直有這麼一句話,一朝入定八百年,再看人間無至親。
這句話形容的是修士閉關不知時間的流逝,等修士從入定清醒時已經過去八百年,親朋好友均已經死去。其中的八百年為誇張,絕大部分修士連八百年壽命都沒有。初入金丹五百歲,金丹圓滿也不過再加一百載。
一千個修士中隻出一個金丹,一萬個修士中隻出一個元嬰,十萬個修士都不一定出一個化神。
八百年沒有,但八十年是修士閉關的平均數。第一次閉關的修士會與家人見一麵,若親人為凡人,有人的人會大辦宴席,稱為早葬。
是踐行離彆,也是囑托人照顧自己的家人。李長生見過許多人的早葬,歡喜釋懷甚少,多是依依不舍與修士堅定道心。
凡人有學習讀書最佳階段,修士同樣有相似的時間。修士如果想要衝擊金丹境,百歲之前是最佳時期,否則凡胎氣血不可避免下降。哪怕隻是距離金丹更近一步,也能增加結丹幾率。
仿佛是老天爺讓修士斷絕紅塵一般,要麼與凡人天人永隔,要麼放棄道途。
斬斷紅塵對於修士來說就像孩子第一次離開父母上幼兒園一樣,哭得撕心裂肺者常有,生出心魔者不少。於是便有了從小引渡入宗門的人,他們沒有凡俗的牽掛,自然沒有紅塵需要斬斷。
事實是如此嗎?
他們的長輩哪怕是修士也會死,許多修士到老才收徒,他們一個閉關也可能生離死彆。
李長生不認為自己會麵對這種情況,因為他在凡俗的親人都死了,早在自己入道之前。後來妻子也隻是臨終前見了一麵,說實話悲傷有,可這並不是一件預料之外的事情。
人一定做好準備,承受能力遠超平日。
他們兩人因各種原因踏入修行,最終也都在修行界重逢。
現在看來自己也逃不過,躲不開,如此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李長生心緒至入道以來從未如此繁雜過,在這一刻他的激情六欲仿佛全部回來了。但又好像沒有完全回來,至少他的麵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淡定到讓人看不出他與劍仙有任何關係。
落在劍宗青年眼中,隻是稀疏平常的詢問。一個剛剛閉關出來的修行大能打探如今世道的變化,聽到劍仙死了,一瞬間的驚訝讓他泄露了氣息。
此人的修為至少元嬰,甚至是化神。
劍宗青年猜測道,他現在隻有築基巔峰的修為,無法判斷剛剛那動搖天地異象的氣息是何修為。但絕對不是金丹期所能夠引發的動靜,因為前不久他就殺了一個金丹期血魔。
樂小七見李長生許久沒有說話,不由得扯了扯對方的衣角,叫喚道:“道長.道長”
如此瞬間將李長生拉回了現實,他微微晃了晃腦袋,臉上倒沒有多少情緒。再次抬頭望,向青年說道:“死在哪裡?可有墳墓?”
“……”
劍宗青年沉默不言,顯然是不打算說。關於門內先輩的事情,哪怕是知道也不能亂說。
李長生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指尖微抬一縷劍意環繞,青年背後的劍開始錚錚作響。
“這……這是?!”青年後退半步,臉上充滿了驚駭,聲音之大竟壓下了周遭繁雜的來往商販。
但詭異的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小道士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這是一種仙家法術。用道長的話來說就是一葉障目,周圍的人是看不見他們的。
青年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麵前這名男子身上。這位不知名會的大能身上竟有太上無極劍意的氣息,這可是劍宗最高絕學。
難道他是劍宗某個前輩?隻有這個可能了。
比起太上無極劍意被偷學,他更願意相信對方是劍宗的某個前輩。因為太上無極劍意需要從天劍中習得,根本上杜絕了偷學的可能。
能接觸到天劍與真傳無異。
“晚輩呂長誌,劍宗第九十六代真傳,見過前輩。”
呂長誌拱手彎腰,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尊重。
隨後也不再隱瞞,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劍仙沒有讓人留下任何關於她的記錄,同時代之人許多都已坐化。前輩若想知,可以去問門內長輩,而且現在門內有難,望前輩出手相助。”
現在與劍仙認識的最少需要元嬰修為,否則根本活不到現在。可元嬰稀少,呂長誌知道的元嬰大能也不過兩手之數,許多還多年未曾露臉生死不知。
以天劍宗現在的處境,非常需要一位掌握太上無極劍意的元嬰期大能。如果這位前輩能夠獲得天劍的認可,不說回到劍仙時代,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如此艱難。
“有難?”李長生眉頭一挑,“你且細細道來。”
“是。”
呂長誌心中一喜,更加確定這是他們劍宗的前輩。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說出來,甚至毫不避諱劍宗的處境。
短短幾分鐘時間,李長生大概明白了天劍宗的處境。就像王朝的曆史周期性一樣,極盛過後就會走向衰落。
並非說劍宗現在斷了傳承或者後繼無人,隻是他們的實力已經匹配不起雪夜所給予他們的位置。坐在天下第一的位置,卻沒有冠絕當世的力量。
也由於雪夜的霸道,樹立了太多的敵人。佛道兩派都曾與她結仇,那一時期任何阻擋雪夜的人都會被天劍無情斬落。
哪怕是李長生自己也是如此,直麵天劍的劍光,最終被無情的斬落。
現在劍仙死了,天劍宗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牆倒眾人推,劍宗也死拽著天下不放。如此下去,劍宗必然消亡。
“請前輩回宗執掌天劍。”
呂長誌再次低頭拱手,仿佛認定了李長生有那個能力一樣。這種信任並不是出於對李長生的,而是一種執念。
李長生沒有點破,語氣平緩的說道:“激流勇退,方為大智慧。”
“這天下百姓如何?”
呂長誌反問道,他指著周遭那些麵色枯黃,宛如畫皮人般的百姓。
“天下大亂,其責妖魔占八分,多殺一魔可救萬人。如果我等高座山上,自是能夠逍遙長生,可卻無以報之天地萬民。恕晚輩不敢苟同,也不求行不願之事。”
樂小七眨了眨眼暗道:這位大哥是熱心之人,可惜遇上了道長。
經過一年的相處,樂小七明白道長雖然是一個樂善好施之人,但絕不會被他人影響。這種大道理跟道長說沒用,還不如直接磕頭求助呢。
用道長的話,以德挾人,是為小人。
這位大哥雖然還沒到以德挾人的地步,但說話著實沒點分寸。
這或許就是劍修吧。
李長生麵對如此冒進的呂長誌並未感到生氣或被冒犯,他分得清小人與二愣子,麵前這個人就屬於純種劍修。
得益於某人,至少現在的他不討厭這種人。
“天地萬物如野草,悠悠百世輪轉不斷,此為天之道。”
李長生的聲音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說是冷漠,更像是闡述一個事實,沒有太多的感觸與起伏。
“不過我不喜歡天之道,因為貧道還是個凡人。”
說著他從座椅上站起來留下幾個銅板,不緩不慢的離開了攤位,樂小七猛炫幾口清湯隨後趕忙跟在他屁股後麵。
兩人就這樣沒入了人群中,呂長誌猶豫的幾番,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我們去一趟天劍宗。”李長生邊走邊說道,拿著木劍揮舞的樂小七仰著頭問道:“去那裡乾什麼?道長是想讓我學劍嗎?劍客聽起來就帥,以前我最喜歡聽茶樓先生說的仗劍少年俠客。”
說話間,小道士拿著木劍開始筆畫,像這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雲州出了一個絕世魔頭,他一手奔雷劍法,以絕世魔劍含光,一己之力殺絕了各大門派。死在他手上的人有百萬之巨,人頭堆成了一座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