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令!
從前每至夏季,滿天繁星的夜晚,我與承晉茹兒都會爬上山頂處,坐在石塊上,並肩仰望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星雲。彼時我們都不做聲,靜靜地欣賞這不可言訴的美景。
今晚的星星也很明亮,但總覺得和在蒲山上的不一樣。似乎更遠了,更遙不可及了。
大抵是少年心性,明知得不到,還是滿心希冀地伸手去摘,隻能摘到一片虛無。現在年歲漸長,也不再幻想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祁茹窩在我懷裡,眼神卻很黯淡,一點不似遠處的繁星一樣璀璨。
少見她如此沉默,大概又是在想父親的事。
其實這一路走來,她若不與薑渡和承晉鬥嘴的話,大多數時間還是倚在我身邊,垂眸思慮。
她是個天真明媚的女孩,一直都沒變,我一直都知道。隻是心裡的事藏久了,慢慢地就封閉那個角落。
猶記一次夜路,祁茹拿著木枝百無聊賴地撥弄篝火,罕見地沒往薑渡身邊湊。薑渡坐在不遠處,似有擔憂地看著她。
她看著篝火出神,他看著她出神。
過了半晌,她還在發呆,絲毫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反而他坐不住了,慢騰騰地挪到我身邊,眼神亂飄。
“子斕,祁茹她今天怎麼了,一路上都興致缺缺的樣子?”
我含笑地瞟了他一眼“你既然這麼想知道,為何不去自己問?”
他被篝火映紅的臉頰似乎更紅了“我······我這不是怕又跟她吵起來,看她心情怪不好的······”
“她啊,她昨天做了個夢,不太好。”我轉頭認真地看著他,“你若是真的關心她,她會告訴你的。”
他的目光像清澈見底的河水似的,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後直接起身做到祁茹身邊。
看著兩人第一次不那麼針鋒相對,我抿起嘴角。
祁茹跟我說,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被群狼圍攻。有一個人,為了救她,擋住惡狼的攻擊,滿身鮮血,含笑而去。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覺得對方環抱住她時的感覺,像父親一樣,親切溫暖。
她總是沒心沒肺的,但隻要提到父親,就變得沉默寡言。她愛把事情藏在心裡,所以我總是陪在她身邊開導她,承晉身為男子多有不便,在她夜不能寐的時候隻有我守在她身邊,所以她格外依賴我一些。
薑渡不知道說了什麼,祁茹終於笑著捶了他一下。
我輕笑歎息,覺得將來要替我陪伴她的人出現了。
忽有琵琶聲響起,我扭頭定睛一看,原來是承晉把我身邊的琵琶拿走了。這琵琶一直都是我在拿,我不懂那些指法,生怕一不留神就弄壞了,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地護著,基本沒聽見它響起過。
蘭複婉笑得溫柔,纖纖玉手靈活地上下撥弄著,時而清脆如小溪叮當,時而委婉如女兒低語。
她唱著,歌喉宛如黃鶯“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是詩三百裡的句子。
許承晉怔怔地望著她,眼裡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
或許在挽君樓的時候,這一刻就要注定了。
琵琶還在徐徐彈奏,我以手托腮,也靜靜地看著天邊的連綿山脈,也許在旁人看來我在思索事情,其實隻有我自己明白,不過發呆而已,畢竟腦子已經很久沒有放空了。
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臉上,我回神尋找,原來是遲隱。
我們兩個似乎都很喜歡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不說話也無舉動,隻是目光膠著,像是在無形中激烈交鋒。
這麼多人,唯有我們兩個到現在還沒有合拍,言語寥寥。初見時的悸動早已埋藏於心,化成不願細究的秘密。
我不習慣與對方直視太久,便率先移開了目光。
那天晚上大概是我們最和諧的時刻了。
“師姐,師姐?”
我猛然回神“怎麼了?”
祁茹耐心地又問了一遍“我說,師姐明天陪我上街玩一玩好不好,順帶打聽一些小道消息?”
就是鐵人也禁不住一直悶頭趕路,是以在停在臨西休整幾天。
很長時間沒見過人煙密集的地方了,祁茹沿途一直想打探父親的消息卻不得,好不容易到了這裡,當然要把握時機,我自然同意。
“其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找,我連他什麼樣子都快忘了。”她小聲呢喃,“明明我那麼用心地在記,但還是漸漸忘記了。”
我寬慰道“彆擔心,總會找到的,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她撲哧一下笑出來,親昵地往我懷裡蹭了蹭,“這話神神叨叨的,像和尚說的!”
我撫摸著她的長發,也跟著笑了“能把我的茹兒哄開心,管他什麼話呢。”
翌日,豔陽高照,碧空如洗。
我換了身輕薄的天水碧紗衣,與祁茹攜手去逛集市。難得有這麼悠閒的時候,但我還是揣了一把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臨出門時,許承晉還不忘調笑我幾句“姑娘家家的就得穿點顏色淺的嘛,襯得臉色也好啊!以後可彆穿那黑不溜秋的厚重衣衫了。”
我麵無表情地掐了他的腰間軟肉,後者一臉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