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瑞照抬起眼眸,沒有掩飾地露出眼底的陰沉冰冷之色,他說,
“族長,聽不懂你說些什麼,你是族長,怎麼會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誰呢?”
“我爹顧之南,我娘明惠雪,這可是族譜裡記得清清楚楚的。”
“至於顧三太太,一人做事一人當,她既貪圖那些小便宜,做出天地不容的事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不過,為了免受牽連,我可以求六姐替顧三太太開脫,隻當這事從未發生過。”
眾人大喜,沒想到不過略說了幾句,就把顧瑞照給說通了。
說什麼顧之南,明惠雪的,到底是血濃於水,血脈相連,還是不舍得顧三太太這個親娘死。
若是連這樣的事情都能去求阿琅,那麼再多提一些要求也不為過吧?
反正如今靖安侯府隻有顧瑞照一個人,若是想要侯府壯大,那還不是得靠族人支持?
獨木不成林,一個巴掌拍不響。
這樣想著,一位族老開口道,
“照兒果然是深明大義,怪不得當年一眼就被之南看重,過繼了過去。”
“既如此,我們就代替老三媳婦來謝謝你了。”
“等將來她出門,一定讓她登門給阿琅賠罪。”
“大家都是同族,一人有難,合該全族支持。”
“哪能分你我是不是?”
族老笑吟吟地看著顧瑞照,“說起來,如今靖安侯府人丁凋零,還不是得靠大家幫忙支撐門楣。”
“對了,如今族人多有窮困窘迫的,上次阿琅趕走了很大一部分,如今他們也是沒了去處。”
“不如,讓阿琅郡主也通融通融,莫要耽誤孩子,給族裡辦個族學吧。”
“祭田如今的出息也並無多少,不若再買一些祭田?”
“你看,侯府如今也不過是你們兩個,那麼多銀子也沒地方花不是,祭田不如就侯府出了?”
“你們也忙,就交給我們這些閒人打理即可。”
顧瑞照坐在那裡,看著族人們的嘴一張一合,深刻地體會到一句話人善被人欺。
倘若你退一步,換來的不是理解和和睦,而是步步逼近,直到你被壓榨掉所有價值。
然後像地上的泥土一樣被踐踏。
顧家,因為二伯顧之南,一飛衝天。
這些人打量著如今就剩他們姐弟,就想著欺壓利用。
顧瑞照笑了笑,頷首,
“好的,族學會辦的,祭田也會買的,顧三太太也會放出來,你們所有的要求我都會和姐姐說的。”
“到時,我也會和姐姐一起,去祖宗靈位前跪著,自請除族,從今往後,顧氏是顧氏,靖安侯府是靖安侯府。”
他說的是輕描淡寫,卻好像巨雷一樣砸在顧家族人的頭頂上。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黃毛小兒,竟然如此的決絕。
舍棄宗族而去,自請除族並無先例,因為世上的人不會這樣乾,離開宗族他們根本活不了。
隻是,靖安侯府和宗族的情況卻完全相反。
顧家之所以在上京地位超然,是因為顧之南的緣故。
從前顧之南跟著陛下打江山,得了許多的財務,他的性子豪爽。
族中孤寡大多是侯府接濟,祭田也是侯府購置,族學還是侯府出錢。
所有的一切都是侯府賜予,這些人不過是依附在侯府的蛀蟲而已。
以前也仗著顧之南死後的名聲作威作福。
當年,顧瑞照就看不慣這些人的作為,他破罐子破摔,何嘗不是對這些的反抗。
現在,他們竟然覺得阿琅的名聲反正沒有被毀,反而得了皇帝的憐惜。
就想著讓他去求情,放了三太太。
他一想到當初三太太知道二伯要過繼他時,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
是三太太教導他,要冷血薄情,討好二伯,和二伯娘,將來才能順利的繼承侯府的家業。
隻要他繼承了侯府的家業,那就等於是三房一家人繼承侯府的家業。
到時候,享福的是三房一家人。
現在,這些族人還來逼迫他們。
那好,他就無償奉送族學,祭田,放了三太太,去祖宗跟前請罪,自請除族。
該做的,能做的,他都為族人做儘,將來,外人得知此事,也就不會罵侯府不仁不義。
隻會嘲笑顧家族人殺雞取卵,竭澤而漁。
明麵上,他是讓顧家宗族把侯府給除名,實際上,是侯府放棄了宗族。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六姐已經那樣的苦,這些人,竟然還想去吸她的血。
隻要他在,就端端不允許。
堂上落針可聞,幾位族老汗流浹背,心驚膽戰。
族長瞠目結舌,“照兒,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你如今可還沒繼承侯府,有什麼資格做主?”
“你知道自請除族是多大的事嗎?”
“他知道!自請除族後,侯府不用奉養一群白眼狼,不用被逼迫著去陛下麵前求情。”
“我侯府偌大家業,自會給照兒繼承,隻是和你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雖然還沒有繼承侯府,但是他能做主!”
阿琅緩緩從外頭走了進去。
顧瑞照原本坐在椅子上,見到阿琅進來,立刻站起身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原本強撐著的腰背,這會也垮了下來,心安理得的站在阿琅身後。
被阿琅瞪了一眼。
顧瑞照說的話,並非心血如潮,而是和阿琅商量過後的。
他們早就想到顧家一定不會這樣放過他們。
緣由是昨日姐弟倆翻了翻從前的賬冊,發現那賬冊上密密麻麻的記載著給族裡多少多少東西。
兩人看著都眼暈,可想那些東西之多。
族長見到阿琅進來,肯定了顧瑞照的做法,頓時慌亂起來。
顧瑞照不能做侯府的主,可是阿琅可以做!
“各位族老,三太太是不可能放出來的,如今府上就我們姐弟相依為命,你們若是沒事,就趕緊離開吧。”
“此事已稟明陛下,不過須臾就天下皆知,還請各位莫要多言。”
“家中的管事,已經去購置祭田了,到時候,顧家也能得很多的錢財,用在族學上吧。”
“諸位,請!”
阿琅開始趕客人了。
侯府可以不依附宗族,宗族卻不能不仰仗侯府。
沒有了侯府這一號旗,誰知道你是哪個牌麵上的人物?
購置再多的祭田,一會就會被世家勳貴奪走。
族中後輩的前程,那可就是毀於一旦了。
可以說,沒有侯府的顧家宗族,在上上京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從哪兒來的,還得回到哪裡去。
無論族長族老如何的苦口婆心勸慰,於是離開了。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靖安侯府的姐弟倆自請除族,讓上京嘩然。
沒多久的功夫就傳遍了。
至於顧三太太,也從牢裡被放出來了。
迎接她的,不是顧家的一乾人,而是百姓們雪亮的眼睛,還有各種臭雞蛋和爛菜葉。
這樣一個破壞人名聲的惡人,實在不懂到底是怎麼從牢裡出來的。
若是那日,雅和郡主出現的不及時,到時候雅和郡主被人糟蹋了的消息就會傳遍京都內外。
就算後麵再出來澄清,謠言傳了出去,可就不一定有那麼好消除了。
更有不知道是誰,把阿琅姐弟倆買了祭田等等給顧家宗族。
百姓們越發的覺得這姐弟倆真是太可憐了。
沒有爹媽做主,可不就是這樣。
可憐,真是太可憐了。
不過,也有人卻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阿琅小小年紀,就如此的不擇手段,甚為可怕。
否則,怎麼就忽然自請除族了呢?
阿琅確實沒管這些外麵的人想些什麼,她如今一門心思就是想要從韓丞相那裡拿到那份名單。
在那之前,她被蕭珩帶著去見了那次從忠勤伯府離開的那位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