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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同袍重逢》(1 / 2)

天玄烽煙錄!

王峻四十歲了,已經在千霞關做了五年的守備,而這五年,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首先不必擔心外族時時刻刻的入侵,也不會因為糧餉供應不上而發愁,甚至還因為千霞關的地理之便,比秦都那些達官貴胄們更早地品嘗到來自南邊唐國的美食與美酒。再加上這裡算是秦國最靠南的一片國土,濕潤多雨,雖說生活時間長了胳膊腿兒會皺皺巴巴地酸痛,但也遠好過曾經戍守西祁山那十幾年的風霜苦寒。

就在今天一早,他收到了兵部的文書,命他在十日之內,準備能容納三萬人的營地,來迎接左右武衛的主力進駐。因為前幾天鎮南候莫濤的馬隊在經過時曾與他透露過一些內容,因此他對於這個消息並不覺得意外,反而隱隱有些期待的感覺。

二十四年前,王峻還是左武衛軍的一名新兵,當時因為唐王趙宏滅殺了大將軍薛信忠滿門,造成國內軍政混亂,邊境防務更是形同虛設,北方的遊牧民族部落瞧準了這個天賜良機,組成了近三十萬的聯軍南下入侵。他們一路上劫掠城鎮,從糧食到女人,甚至是農具鐵器,全都打包帶上,臨走還不忘放一把火,將這些城池燒成了一片廢墟。趙宏雖然也調兵遣將進行反擊,但也就算能堪堪抵抗,以他的能力還遠遠不夠,總是這邊剛守住一個城,那邊就又丟了一個城,數年內唐國四分之一的領土都燃起了戰火,讓百萬民眾飽受荼毒。

秦王朱明廣曾在三十年前的天玄盛會期間到訪過唐國,與那時雖未翻身但胸懷大誌的趙宏交談甚歡,頗有相見恨晚之意。當時薛信忠發覺趙宏似是要結交同樣年輕的秦王,擔心趙宏在找外援,就動作十分迅速地找理由將秦國的隊伍給送了回去。沒過多久聽說薛家倒了,朱明廣就親筆寫下國書,與趙宏續上了友誼。那幾年唐國遭了戰亂,秦國也是沒少支援糧草戰馬,同時在側翼不斷派兵出關攻擊聯軍後路,使其首尾難顧,也算給趙宏幫了大忙。否則以交戰初期的那種危局,趙宏就算一時不備,叫這些快馬彎刀給端了天玄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王峻是在戰爭第四年的春天參的軍,當時局勢開始有了些轉變。在他的記憶中,那一年的夏天特彆的長,三月底的天氣就幾乎比得上往年的六月,他們這些來自秦國的援軍駐紮在唐國北境幾處已經淪陷了的廢城中,守著城裡的各處深井,一桶接一桶地給自己灌涼水解暑,同時也不斷地把水澆在戰馬的身上,讓這些直打蔫兒的戰友保持清醒。除非是有作戰任務,否則絕沒有人會披上任何一片甲胄。甚至王峻還親眼看見過自己那支隊伍的參將大人,用精鐵的頭盔攤鳥蛋吃。

在這樣的天氣下,那些入侵者的日子簡直是可以預見到有多慘了,他們那些厚重的毛皮衣物不僅不能再穿了,而且都因為生蟲或發黴而導致大量腐爛,在很多次戰鬥中,秦唐兩國的聯軍經常會看見一個個棕發紅須的肌肉大漢,穿著搶來的不合身的窄小衣物作戰,打著打著,就幾乎成了赤條條的一個野人。

秦國這些人馬在淪陷區四處遊擊,以多股輕騎兵進行穿插,那些北部的聯軍本來就是上百個大小部落組成,在情報、補給、聯絡上十分混亂,因此對於同樣擅長騎兵奔襲作戰的秦軍不僅沒有太大的優勢,反而還由於水土不服和疾病導致的影響,在遊鬥中經常被秦軍用放風箏的辦法多次擊潰。就是在這期間,王峻因為年紀小,動作快,很快就成為了輕騎斥候中頗有名聲的偵察好手,甚至還得到過左武衛大將軍李正罡的親自點名誇獎。在當時,那可是了不得的榮耀。從那以後,他的大小上司都高看他一眼,也就是從那開始,他漸漸從一個小兵,一步步做到了百夫長、千夫長的位子。更是在最終決戰那年,率部下千人隨唐王趙宏北征,後來因累功而成為了李正威帶去參加慶功宴的六十五位秦將之一。

王峻雖然不姓李,但他在內心中,一直都認為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從李正罡當年那次青睞開始的。因此無論身在何處,凡是遇見李家子弟,心裡總會生出不少親近之感。他拿著那封兵部的文書,望著守備府上空漸漸彙聚的烏雲,不由得在心裡想著五年了,也不知道眼下這兩支武衛大軍,到底由哪位李將軍率領而來,自己又該如何接待才足以表達心意呢。

六月初九一早,傳令兵來報,說是探到有數千人馬,正在西南百裡之外,向著千霞關開來,因為那邊正下著大雨,因此也看不太清旗號。王峻心裡納悶,左右武衛的人馬應該是從東北和西北方向集結而來,這西南方向,怎麼會突然出現一支兵馬。便命令屬下派出五百輕騎,抵進再探。

直至傍晚,這五百人回來了,並帶來了一個消息,說那四千兵馬是鎮南候的江原兵,那率隊的將軍有莫濤的親筆調令,說是要在他們這裡駐紮五日,然後開往太平渡。

要說王峻在千霞關這五年最討厭的人是誰,那就是這鎮南候莫濤不可了,起先他總是讓自己那個名為孫子,實為贅婿所得的外孫莫達,打著太平渡的旗號來自己這裡借餉借糧,但從來都沒有足數歸還過,而且不是拿著些替下來的鏽刀鏽矛來抵債,就是拿些黴腐的爛米來充數。他也給兵部上過幾道奏書訴苦,但兵部那些人因忌憚呂道然和鎮南候的權勢,也都將本子壓了下來,隻是在調撥上給他略作補償。可惡那莫濤老賊,見莫達屢屢得手,自己又毫無辦法。竟是三番五次地帶著幾十個隨從到千霞關來,動不動就連吃帶住十天半個月的,而這些人在關城裡的開銷全都要簽他守備府的條子。臨走時還腆著個老臉跟王峻打哈哈,說是等入朝述職時,一定替他向大王多多美言,憑自己這個鎮南候的麵子,大王保不齊哪天就能封他個騎都尉之類的爵位。

王峻對這老家夥的話,向來是當做放屁處理的。但自己這千霞關畢竟離莫濤的江原城並不遠,起碼在秦都朝中那些人看來,這裡還算是在鎮南候地界上的。幸好千霞關這些年因為貿易十分繁榮,大量的稅收流入官庫,就算莫濤一月來上一次也不是招待不起。因此王峻對於鎮南候莫濤的訛詐,也是勉強忍了,不願與他過多計較。

第二日午時剛過,那支江原兵終於抵達了千霞關以南五裡,正在整備隊伍,即將開拔入關。

被千霞關的衛隊擁著,王峻早已在關城之下等候多時了。因為今早的斥候回來報告,那支隊伍中除了墨綠色的“江原”二字之外,還在中軍豎起了“褚”字大旗。

“沒想到,莫濤這個老家夥居然會把他給派出來了……”鎮南候每次來,他也隻是在關內設宴接風,裝裝樣子。而在王峻心裡,那堂堂鎮南候的分量,是遠比不上這位褚將軍的,因此他要親自開關出迎。

五裡的距離,說到就到。此刻這關前列著的人裡,就有昨日探得情報的那些騎兵。他們遠遠望見那支開來的隊伍,全然沒有了昨日暴雨中的落魄樣子,仿佛是隨著天光一露,就重新變得軍容整肅,鬥誌昂揚了起來。

“果然是他。”王峻當然也看到了中軍那杆大旗,趕忙手一揮,帶著一隊親兵迎上前去。

見到千霞關這邊馳來一隊人馬,江原兵前陣的騎兵便豎起了停止前進的令旗。數千人的隊伍,在這旗語的指揮下,僅數息就全部停住了腳步,安安靜靜地列在路上。然後隨著一聲鑼響,前部人馬如潮水般向兩側避開,顯出了一條通路來。

“天度兄,王峻候你多時了!”在那些親兵目瞪口呆中,他們的守備大人,竟然像個莽撞的新兵蛋子一般,跳下了馬,三步並做兩步地就衝了過去。而那由兩列軍兵組成的通道深處,也幾乎是同時響起了一聲朗笑,那銀甲銀盔的江原兵主將褚天度也是邁著大步迎了過來。

王峻奔到了褚天度的麵前,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倒頭便拜,口中也哽咽地連連喊著“天度兄長,十七年了,小弟終於再見到你了。”

褚天度聽見這話,心中一時也湧上了千頭萬緒,竟虎目泛紅,隻好雙手將王峻攙起,壓住了情緒對他說道“好兄弟,快起來,咱們進城再敘。”

也許是褚將軍的麵子確實管用,這四千江原兵剛一進城,便被安排到了原本為右武衛前軍準備的營地之中。負責接待安置的隊官還說,王峻交代過了,這裡的物資軍備江原兵均可隨意取用,若是還有什麼需求,也儘管提出就是。等於是將這支地方軍隊,按照秦國十大主力的標準越級接待,這可是莫濤的親兵都不曾受過的待遇。

同樣,守備府後堂中,這桌子好酒好菜,也是高過了鎮南候的待遇,淨是些從唐國運進來的珍饈佳釀。其實這些東西也都是從太平渡上的岸,但往往遇到莫達揩油時,那些商隊寧可破費些銀錢,也不肯拿實物來孝敬他,可見有多稀罕。但到了千霞關就不一樣了,王峻這幾年對於商業很是看重,不僅在所轄範圍內,會派遣小隊官軍護送,更是在稅收與通關手續上,改革了許多積弊,受到了一致好評。那些頗有名聲的跨國大商號,每次路過關城時,都會給這位守備大人呈上一份豐厚的禮物以表敬意。

雖然酒菜這樣好,但隻喝了杯,王峻就拗不過褚天度,陪著他回去江原兵的駐地巡查了,二人從營房到物資細細地看了一圈,又到幾隊正在吃飯的士兵中間,同他們一起吃了幾口。

“二十幾年了,兄長還是如此習慣,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王峻笑著說道。這一路跟下來,不由得令他感慨萬分。二十多年前,他剛入伍時,褚天度就已經是他們的百夫長了,這般仔細的巡查從那時王峻就是天天都見到的,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後來王峻自己也開始統率部下時,也不由自主地就模仿起了褚天度的治軍方法。直到他調往千霞關,做了這關城守備,同時要管理軍政兩頭,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了幾倍,也就放棄了這個保持了近二十年的習慣。

褚天度笑了笑,沒說什麼,隻是步伐快了幾分,與王峻一起走入了營地中軍大帳。

“賢弟,這麼安排會不會不妥?”二人坐定了,褚天度將頭盔放在了案上,麵露擔憂地說道。

王峻明白,他這是見到自己將右武衛的營地騰出來供江原軍使用,心有疑慮。便是把手一揮,大咧咧地說道“放心便是,小弟在千霞關這一畝三分地上,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聽見王峻這話,褚天度先是欣慰地笑笑,然後麵色又有些黯然地道“說的在理,那就聽你的。”

雖然是很細微的表情變化,但還是被王峻捕捉到了。他在心中暗想他的性子怎地變成如此模樣,已全然不是當年那個剛毅果斷的褚天度了。於是拎起案上的水壺,給兩個杯子都倒上了水,口中似是不經意地說“天度兄,忙了半天,快先喝口水吧。小弟這些年尋了你好幾回,卻一直聯係不上。”

褚天度似乎在心裡做著什麼不知名的鬥爭,眼睛盯著麵前的水杯一動不動,沉默了許久後,一聲長歎,抬起頭來望著王峻說道“一言難儘呐。”

一直到天光已儘,營帳中的火把都高高燃起後,王峻二人才走出了大帳,一路行到轅門崗外。

“兄長要不還是聽我的,住到府中去吧,房間早就收拾好了。”王峻誠懇地邀請道。

褚天度此刻的精神反而比白天要強了不少,仿佛幾個時辰的老友深談讓他寬解了不少心中的沉鬱。他露出了笑容,拍了拍王峻的肩膀,爽朗地說道“我在軍中生活多年,早就住不慣宅子了。賢弟快去吧,陪了我這大半天,一定耽擱了不少要事。”

王峻還想再勸,卻看到褚天度此刻的眼神中,已然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多慮寡斷的成分,與自己記憶中那個青年將軍的神采重合了幾分,就知道自己此時說什麼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了,便是一拱手,上馬離開了。

這一路上,王峻想著二人方才的長談,不由得感慨萬分。這褚天度的命運也是十分坎坷,他家是軍戶,祖祖輩輩都在秦東邊城定遠衛當兵,他十幾歲的時候,定遠衛在一次北方部落的入侵中被摧毀了,褚天度的父親、伯父等男丁全部戰死,其餘家眷也都被衝散了,不知所蹤。三天後,這數千百姓在逃往內地的路上,被趕去救援的左武衛主力給救下了。大軍在登記難民身份時,把所有適齡的軍戶子弟都留下了做預備隊。從此,他就以一個軍戶孤兒的身份入了伍。

也許是從小耳濡目染,或者是因為沒有牽掛。褚天度無論是在知識技巧的學習上,還是在戰鬥意誌的考驗中,都比同齡人要強上不少。十八歲那年,正好趕上部落聯軍侵唐,他就隨著部隊入唐支援。三年之間,立了不少戰功,還當上了百夫長。也就是那時候,王峻成為了他手下的一名輕騎斥候。幾年大戰後,褚天度也憑著軍功,與王峻一樣,成為了羽林大將軍李正威出使唐國慶功宴的六十五將之一。方才褚天度在聊起那一天時,紅著眼圈說,那是他一生最為榮耀的時刻,因為從那時開始,剩下的人生,都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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