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淳被逗笑了,用腳尖扒拉了他一下,語帶關切地道“小萬子,感覺如何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回主子爺,除了撐得要吐,彆的感覺全都沒有。隻是可惜了這上好的點心,明明是特殊地香,我卻忘了好好品一品。”小萬子勉強翻了個身,跪在了趙淳麵前答道。
“伍大人,瞧他這個樣子,恐怕是你多慮了。”趙淳笑了笑,拍了拍伍裡安的肩膀,“不過多提防點也是好事,這個節骨眼上什麼事都會發生的。”說完就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自己推門回了內室。
“對了,小萬子,你以後愛吃什麼點心,隨時都可以去找司饌要,就說是我叫你去的。”趙淳的聲音,在他關上門的瞬間,從門縫裡鑽了出來。
“謝主子爺賞!”小萬子心裡美美的,連忙跪下道謝,這麼折騰了幾下,頓時感覺自己要吐了,便捂著嘴,也沒顧得上與伍裡安打招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尋茅房去了。
“真的是我多慮了麼?”伍裡安站在原地,一張馬臉拉得更長了。
這些天,下人們怕趙淳睡不踏實,每天都有專門的人負責捉蟲,因此整座東宮在入夜了以後,幾乎成了太玄城中最為安靜的地方。
西牆內那一長溜兒低矮的配房,就是東宮宦官的住所。因為會看顏色,做事又麻利,小萬子進宮沒幾年,就搶在了不少人的前頭混上了品級,住進了兩個人一間的屋子。
酉時初,他就交了日班回來,在炕上倒頭就睡,連雜役來送晚飯都沒吵醒他,同屋住著的王公公去值夜了,因此他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才被肚子裡的一泡尿給憋醒。
“呦,萬公公可算醒了,這頓甜果子的勁頭兒不小啊。”他一出門,就被幾個平日玩的熟的家夥給圍住了。
“就是,到了飯口都叫不動你呢。”
“我說,快給咱們講講宮裡這次賜下了什麼好玩意兒,起碼讓耳朵也解解饞不是。”幾個年輕宦官知道他急著去方便,故意攔著他說話。
“幾位,幾位,行行好,我要憋不住了,快放我去茅房吧。”小萬子被這幾個家夥故意給阻攔住,急得直跺腳。但有些急事跺幾下也就算了,正內急之時這麼一跺,可就眼看著要壞菜了。因此也顧不得他們了,小萬子一把推開了幾人就衝了出去,那速度簡直比平日裡聽到主子召喚還要快上幾分。
“啊!”已經回到房中,正準備悄悄摸幾局牌九的幾個小宦官,忽然同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他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問道“咱家剛才莫不是耳鳴了?外麵可有誰叫了一聲?”
聽他這樣發問,其餘人也都齊齊點了點頭,表示也都聽見了,並不是他的錯覺。眾人正商量著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聽見隔壁的幾個屋子裡也都陸續開始吵鬨,好像在喊著有什麼東西進了屋子。
“快開門,瞧瞧怎麼了!”一個年紀最小的說道。
“不可,先聽聽再說。”最先發問的那家夥出言製止,“噗”的一下吹滅了燈,並且手疾眼快地拉下了窗戶,將耳朵緊緊地貼在了縫隙處去聽。
外麵有許多人在吵嚷,還有人提著燈跑來跑去,這座專門住下人的偏僻院落可是有近百人在此生活,一時間簡直亂極了。
“嘶——”忽然,耳朵中傳來了這樣的一陣聲響,還伴著一點輕微的摩擦之聲。“蛇?”他輕聲道了一句,滿臉疑惑地看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人。
借著隱隱從窗紙透進來的散光,他發現那張同僚的臉正在抽動著,眼睛瞪得溜圓,望著窗戶的方向。
“你怎麼了?——臥槽!”先是疑惑,接著當他轉頭也看向窗紙之時,也是被嚇得罵了一句娘。隻見窗戶外麵隱隱約約地出現了許多正在晃動的,細細長長的玩意,其中一頭是個烙鐵的形狀,居然全都是蛇的影子!
伍裡安從東宮離開之後,並沒有回明月樓,而是去了天牢。一方麵是後天要陪太子去西山,手中有兩個要犯需要抓緊審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對下午那點心的事兒耿耿於懷,總有些不好的預感。以他多年辦案的經驗看來,許多看起來是偶然的變化,其實背後都藏著必然的原因。
“大人,東宮有異動,請速去。”
伍裡安正在死牢最中間那團白火下忙活著,忽然聽到了遠處通道口有人在叫他,便拍了拍麵前一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家夥說道“你若是能挺到我回來,就還你自由。”然後將一把長錐猛地紮在了那人的肩胛上,直直穿透了身下的木板。做完了這一切後,將手上的血在那人哀嚎扭曲的臉上抹了抹,縱身掠了出去。
一路上,他已經聽完了手下的報告,說是在一刻鐘前,下人住的院子裡響了一聲驚叫,人們就發現有許多黑色的毒蛇四處遊走,仿佛是在尋找什麼,明月樓的人第一時間就趕往了太子寢殿,並派他來通知伍裡安。
“伍大人。”門前已經站了一隊禁軍,為首的隊長見是伍裡安親自到了,趕忙行禮。
“你們怎麼也來的這樣快?”伍裡安有些納悶,自己在這裡留了專門通氣的人,所以第一時間就趕來了。禁軍那幾個頭頭可並不屬於太子一黨,前幾天還擺出了一副持節中立的嘴臉,怎麼會派人來在意東宮的安危呢?
“回伍大人,一個時辰前,宮裡召了虎賁旅白將軍入朝,我等是奉命巡城,恰好在這附近。”
聽見這話,伍裡安心頭一顫,隻是衝那隊長說道“你且帶人在這附近轉轉,看看有無可疑人員。我先進去辦差。”接著就甩下身旁的手下,極快地朝著趙淳的寢宮跑去。
趙淳睡房的燈亮著,窗戶上映出他坐在榻上的身影,手中好像拿著什麼東西,正在對著燈影瞧來瞧去。在寢殿之前,有六七個明月樓的人緊緊擠在一起,用後背擋住了關著的大門。他們一隻手握著刀,另一隻手卻拿著一根竹筒,正在用力地朝著前麵的地上傾倒著什麼。伍裡安衝到最後一進大門時,遠遠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不過麵前這五丈深的院子,卻讓他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雙腳有如紮根原地,一動都不敢動了。
蛇!整座院子裡全都是蛇!大多是純黑的,一部分間著暗黃或白色的斑紋,烙鐵型的腦袋至少都有成年人的拳頭那麼大。這滿滿一院子的地上都是,盤卷纏繞著起碼有上千條。
“大人,不要過來,這些全是毒蛇!已經死了好幾個兄弟了!”門前的幾人也是看到了自家指揮使單槍匹馬地闖了過來,被蛇群阻在門外,便扯著嗓子喊道。
經過少頃觀察,伍裡安發現這些蛇全都衝著內側,竟然沒一條回頭注意到自己,便也壯了膽子回問“殿下如何了?”
“殿下沒事,我們幾個將身上避蛇鼠的藥混著硝磺撒在這台階上了,看樣子管用。”
“那就好,你們小心一些,我已經傳令回明月樓了,支援一會就到了。”伍裡安聽見趙淳無事,心中也是安定了不少,連忙給那心驚膽戰許久已是強弩之末的幾人吃了顆定心丸。
可就在此時,伍裡安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嘶鳴,明顯不是院中那些蛇發出來的,聲音起碼大了十倍不止。
“小心!”他猛地朝院內大吼了一聲,但為時已晚,滿地的毒蛇如同油鍋翻滾一般,齊齊無視了那道台階上的防線,衝著門前的幾人遊去。隻是數息間,最邊上的兩個人就已經被咬了,他們哀嚎著胡亂地拍打著身體,從領子和袖口中間不斷地拽出已經探進頭去的毒蛇,但轉眼間就癱倒在地,連大張的嘴裡都被入侵了,直把那肚子都給撐得鼓脹了起來,詭異地蠕動著。
最中間的那個人是個小隊長,他見勢不妙,趕忙掏出了火折子燃起丟在地上。登時就燒著了之前撒出去的硝磺,瞬間燃燒起來,不少衝過來的蛇都陷入了火牆,疼得不住翻滾掙紮。但更多的同伴竟是如同拋棄了動物本能般無視了火焰,一條壓一條地衝了過來。都說好虎架不住群狼,更何況這原本就有限的一道火圈了,哪裡能燒得儘上千條小兒手臂粗細的大蛇。
“大人!大人!保護太子爺!”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這最後一人也緩緩跪了下去。在將熄的火焰裡,他雙眼充血,渾身纏滿了毒蛇,瞪著對麵的伍裡安喊出了最後一句話。
數丈,隻有數丈,但這平日裡不過是他兩個起落就能越過的院子,此刻隔在伍裡安的麵前,宛若一道冥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