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烽煙錄!
五六個明月樓的一流好手與上百條劇毒大蛇同歸於儘了,屍體纏繞著堆在那兒,流淌出的血液混著被燒焦了的蛇肉,散出了腥臭莫名的味道。但這惹人厭惡的氣味,卻仿佛點燃了後麵蛇群的冷血。它們蠕動得更快了,紛紛遊上了石階,分分鐘就將僅剩的幾處火苗兒給蓋滅了。
蛇隻會吞咽,因此這些來晚一步的家夥,全都覆在人與蛇的屍體上蠕動,尋找著能被自己咽下去的物件兒。斷裂的蛇軀、未乾的鮮血、眼球……它們是那樣的貪婪,哪怕是吃不著東西也要聞聞味兒。一時間在門前竟然摞起了數尺高的幾座蛇山。
趁著院中的蛇聚了堆,伍裡安抓住時機,用力蹬地猛竄了幾下,先是跳在了蓄水的巨型銅缸沿上,然後再次起跳攀上了院中西側的古柏之上。宮中為了防止火災,通常是不種樹的,但這株古柏因為是那位當年在戰場上失蹤的太子無意中所栽的。繼位者為了紀念他,就一直留了下來,沒想到,在此刻居然成為要營救趙淳的關鍵一步。
“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伍裡安攀到了主乾高處,心裡也不由得念叨了一句這經典的老話。
“唔……”一聲壓低了的悶哼從樹上傳來,從那兩丈高的樹冠中,灑下了一片血雨,竟是伍裡安劃破了自己的小臂,此時他已收了匕首,快速地包紮著傷口。
這新鮮的血一落地,甜腥的氣味頓時就吸引到了蛇群的注意,那些還未聚到蛇山之上的落單者,此時占了便宜,快速地向樹下集合著。伍裡安見這辦法奏效了,又從懷中摸出了兩個蠟丸兒,用力朝著地上甩去。
那蠟丸兒不大,皮也薄得很,摔在青磚之上瞬間就裂了,頓時就騰起了一片暗紅色的煙霧。那些落到血跡上的立刻就起了反應,冒起了一連串的氣泡,散發出了那點兒血膨脹了百倍才能擁有的腥臭之氣。這一下子,連原本還纏著屍體不放的蛇山都開始鬆懈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向著樹下湧了過來。
“十……二十……五十……一百……”伍裡安默默地數著,直到足有五百條以上的蛇都聚在了樹下。最先來舔舐血液的那些蛇,此時身上的肉正在從內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血潰爛,露出了森然白骨。然而這仿佛並沒有讓他們立刻死亡,而是更加貪婪地扭動著進食。後麵的蛇雖然來遲了,卻聞到了同伴破損的身體上傳來了同樣誘人的氣味,並且那平時咬不動的皮膚,居然變得軟爛,在蛇吻的微微觸碰下,就成塊成塊地掉落,當然就不再客氣。畢竟在這些冷血動物的眼中,吃什麼不是吃呢。
伍裡安安靜地蹲在樹冠上,使出了龜息功,他可不想打擾這些東西自相殘殺,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不斷地露著邪笑。若是那幾個明月樓的家夥還活著,一定都想離自家這位大人遠遠的。因為此時的馬麵閻王,看起來就像被勾起了饞蟲,恐怕很想像蛇群一般,好好嘗一頓同類的味道。
“嘿嘿,這就是傳說中明月樓的閻王愁麼?真是厲害啊。”就在這時,大門口傳來了兩聲怪笑,將樹上的伍裡安給嚇了一跳,差點腳一滑掉進樹下的蛇堆。其實他並不是害怕那笑聲,而是那聲音的主人居然一眼就叫出了他殺蛇手段的底細。
“我這裡還有幾顆,閣下要不要進來嘗嘗?”伍裡安十分警惕地盯著四周,順手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枚蠟丸捏在指中。
“伍裡安,你不是號稱馬麵閻王麼,如今怎麼連馬也會上樹了不成?”那聲音繼續在門外傳來,言語中雖是充滿了戲謔與嘲諷,但卻沒有打算進來的意思。
“該死!”伍裡安心裡罵道,他不再還嘴了,因為自從那個聲音出現,剩下的一兩百條蛇居然放棄了對同伴屍體的吞食,仿佛回轉了神誌,開始圍著大樹打轉,似是要爬上來。
“伍閻王,你說連馬都會上樹,這蛇會不會上樹呢?”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並且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緊接著就發出了幾聲嘶鳴。
“是蛇語之法!”伍裡安茅塞頓開,怪不得之前那些圍攻手下的毒蛇似乎被一聲嘶鳴所操縱,原來這家夥居然是個會蛇語之法的高手。但他沒有時間分心去想了,眼看著腳下已經有蛇開始爬樹了,瞧那速度,絲毫不比在地上移動慢多少。
“隻能這樣了,事後再說吧。”他低低念叨了一句,接著就從腰間摸出了兩個竹筒,打開了蓋子,小心翼翼地倒在了樹乾之上,同時攥緊了自己的那條鞭子,將柄上吊著的那個霹靂墜飾,緊緊地扣在了護臂的一處暗銷上。
門口那控蛇的聲音又響起了,上百條蛇全都開始往樹身湧去,就像給這棵異常粗壯的老樹纏上了道道鐵索。但也就在這一刻,整個樹身發出了“呼”的一聲,居然通體騰起了一尺多高的火焰,如同一個大號的火炬般燃燒了起來。那些蛇根本來不及躲避,幾乎在瞬間就被大火吞沒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將門外那控蛇的神秘人給驚呆了,一時間竟然是停住了口中蛇語,這讓因為沒趕上趟而躲過一劫的那幾十條毒蛇瞬間變得呆傻,重新又停在原地蠕動起來。
借著這個機會,伍裡安用武器當做蕩索,竄到了趙淳的窗外,輕輕敲了敲窗欞問道“殿下,我來了。您沒事吧。”
“伍大人,辛苦了。”聽到伍裡安的聲音,趙淳吹熄了燈。畢竟在夜裡點燈等於是在暴露自己的位置,方才他一直冒險在窗上露出影子,無非也就是想給外麵護衛自己的人一點希望,讓他們能捱到救兵到來,彆那麼早就崩潰而已。
“殿下,關好門窗,來的是個鼠輩,不敢露頭的。”
“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
伍裡安不再與趙淳對話,因為此時在門洞的陰影裡,正站著一個穿鬥篷的瘦削身影,雖然看不清那人麵容,但在熊熊燃燒的大樹照耀下,一雙望著他的蛇眼正在發著紅色的微光。
“嘿嘿,去吧,吃飽了好乾活兒。”那人雖是瞧著伍裡安,但口中卻是仿佛對另外的什麼東西說著話。隨著這話出口,他那黑色的長鬥篷下擺處,竟然又現出了一隻紅色的巨大蛇瞳,但令人驚訝的是,伴隨著蛇瞳一起出現的蛇信,居然足有手指粗細,並且閃著幽幽的藍色。
“這他媽是什麼東西!”伍裡安低聲罵道,他活了幾十年,走遍了大江南北,飛禽走獸見得多了,毒蟲鼠蟻也認識不少,但從來都不曾遇到如此讓他膽寒之物。
那大蛇離開了黑鬥篷,現出了全部的身體,那一瞬間讓伍裡安渾身的冷汗都要出儘了。隻見這大家夥通體漆黑如墨,足足有兩三丈長,光是一個蛇頭都有盤子那麼大,怪不得信子粗如手指。它先是瞧了伍裡安一眼,然後就在院子裡來回周旋,開始吞吃那些沒被大火波及的同類。那些原本就足夠駭人,像小孩兒手臂一樣的毒蛇,此時被他一叼一吸,就像跟粗麵條一樣吞進了肚子裡,絲毫都沒有反抗的能力。
伍裡安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移動到一個銅水缸的後麵,探頭往裡麵望了望。還好因為是夏天,前些天剛下過雨,這缸中還有一小半的水。“拚了。”他低聲吼了一句,然後從懷中摸出了足足十幾個蠟丸,全都砸進了銅缸之內。劈劈啪啪幾聲脆響,蠟丸撞在缸壁上紛紛爆裂,那缸中的水接觸到了“閻王愁”的藥粉,瞬間就沸騰了,帶著血漫金山的架勢湧了出來,化作一股紅色的潮氣四處擴散開去。
“嘶~”那大家夥感知到了這邊的動靜,幾口就吞淨了剩下的零散同類,迅速盤起了蛇陣。但它並沒有像小蛇那樣被快速吸引過來,而是微微晃著頭不停吞吐蛇信,像是在偵察空氣裡傳來的味道,又像是在認真思考。
伍裡安雖是看到了這大蛇流露出宛若人類一般的神色,心中驚異莫名,但他卻沒有時間再多思考,而是衝著窗內喝到“殿下,把西祁山的好玩意趕緊拿出來用吧!”同時自己也在腰帶中摸出了一個白瓷小瓶,用指頭彈掉蓋子,將裡麵的幾個小藥丸迅速倒入口中。
紅色潮氣就在這須臾間彌漫了多半個院子,黑鬥篷明顯是忌憚,此時更往後退縮了幾步,幾乎都要到大門外了。趙淳那扇窗戶外麵也沾了薄薄一層,在厚窗紙外現出了下深上淺的漸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