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都來了,伍指揮使,你可以開始了。”趙淳側過了頭,衝著身後屏風說道。
今天在場的人來的甚是齊整,與其說是給太子麵子,倒不如說是恐懼這位馬麵閻王。畢竟他們哪一個人沒有小辮子在明月樓攥著,所以當今早那些藍衣轎夫停在府門口時,才沒有人敢拒絕坐上去。生怕這位惡名在外的酷吏一個不爽,就拿自己開刀了。此時他們聽到趙淳叫這位出來,紛紛是渾身一顫,很明顯地與親近好友往起湊了湊,就好像可以壯膽似的。除了封厲之外,竟是沒一個不後悔此刻站在這兒的。
就在這時,忽聽大門口有一人高聲道“大哥,我來晚了,母後說您叫大家都來議事,怎麼沒喊我啊。”
那些戰戰兢兢的人聽到這個聲音,居然像是瞬間恢複了信心,紛紛轉過身去,齊齊躬身喊道“參見殿下。”這陣仗明顯是比拜見趙淳時要用心十倍。
趙淳見是趙謹的身影出現,又看見那些幾乎明著站隊的大員們,心中冷哼一聲,但口中卻是十分熱情地道“弟弟來的正好,今日確實是件大事,快來我身邊坐,咱們一起看,哥哥還能聽你參謀參謀。”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過去拉起趙謹,兩個人一起坐在了寬大的寶座上。
當伍裡安推著一架輪車出現在屏風側麵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因為輪車上坐著的是那位掛甲隱退的齊大將軍的屍身,而在齊太行的手裡,還抱著一顆頭顱,這頭顱圓瞪著一雙眼睛,似乎死前懷著極度的不甘與震驚。
封厲在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二十年,可以說在場所有人裡,就屬他與齊太行說的話最多。所以此刻他已經繃不住了,帶著些震驚的顫音問道“殿下,老齊怎麼死了?那個人頭又是誰的?”
“封大人,問得好。這就是我今天找大家來的目的。”趙淳衝著封厲讚許地點了點頭,然後接著說“這是虎賁旅白將軍給我送來的,希望我能以太子的身份,還他師父一個公道。”
聽得趙淳如此說,眾人皆是嘩然,紛紛議論了起來,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又都望回了趙淳,希望他能解釋一二。
趙淳在方才齊太行屍身被推出來時,就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趙謹沒來由地深吸了一口氣,而且二人並肩坐著,此時他能感覺得到,自己這位弟弟一直都緊緊攥著拳頭,努力控製著自己不斷發抖的身體。
“弟弟,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趙淳眼珠一轉,忽然抓住了身邊趙謹的手,似是關切地問道。
“啊!我不知……我沒事。大哥,我隻是有些害怕這斷頭而已。”趙謹被趙淳給嚇了一跳,差點說出了“我不知道這人是誰。”幸好反應還是很快,找了個理由掩飾住了。
“是這樣啊,我還尋思著平日你經常出來進去,比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破身子強多了,或許碰巧能認得這頭顱呢。”終究趙淳還是看出了些端倪,於是拿話繼續撥弄著趙謹的神經。
“大哥說笑了,我平日裡也就是在城裡轉轉,而且都是些吃喝玩樂的閒事,這樣的江湖人,我確實沒有頭緒。”趙謹冷汗都下來了,但是口中卻回答的還算鎮定。
“哦?果然還是弟弟本事大,竟然看得出是江湖人!”趙淳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認識。但此刻他也不願在眾人麵前讓趙謹下不來台,所以就不再逗趙謹,而是正色對著下麵說道“白將軍在虎賁營開拔之前,去向齊將軍告辭。但在山中遭數名刺客襲擊,齊老將軍正是與這匪首同歸於儘了。而據活捉的餘黨交代,他們正是前幾日來東宮刺殺我的那些人。”
說道這裡,卻見伍裡安忽然又轉回屏風之後,雙手各拎著一片無比巨大的黑蛇屍體走到前麵,胳膊一用力,將那已經有些腐爛,正散發著惡臭的碎肉甩到了眾人的麵前。
“這大蛇,便是那日伍大人在東宮所斬之物。不知這一人一蛇,諸位大人可曾聽過或者見過啊?”
所有人都傻眼了,但也同時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這回輪到趙淳不解了,他先是瞧了一眼伍裡安,發現那張馬臉也是凝重地搖了搖頭,於是也在心中納悶道不對啊,不應該一個認識的都沒有啊,明明趙謹都露了破綻了,難道這東西跟錢氏沒關係?
這倒不能怪趙淳,也不是在場的人演技多好。而是錢氏確確實實將辛百複等人藏得太好了,畢竟這可不是第一次算計趙淳了,萬一叫他聯想起來當年舊事,那自己這個正宮娘娘可就有許多話都說不清了。
趙淳十分失望,這可不是他要的結果。原本他是打算通過這樣的視覺衝擊,能叫許多人露出馬腳,將一些牆頭草的心思給弄活泛了之後,自己也能拉攏回來一批人,起碼彆像今天這樣,隻一個封厲站在自己這方。畢竟若是下次再用同樣的辦法去召群臣集合就不好用了。他早上可是對白化延說儘了好話,才讓他把師父和仇人的屍身交給伍裡安帶回來的。
“殿下,臣來接師父還營了。”就在趙淳在腦中想起白化延之時,他真的就從殿外走進來了。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喪服,頭上紮著白布,既沒穿甲,也沒佩劍,實打實地如同一個孝子應殯般,單膝跪下向趙淳施了一禮。
“白將軍,抱歉,我這邊還沒有查出頭緒。我會叫伍大人儘明月樓之力,徹查此事,定不會讓我舅父含恨!”趙淳說這話時望向白化延的眼中滿是歉意,但還是在話裡含了玄機。其他人在聽到趙淳稱齊太行為“舅父”的時候,心中都是一動,他們當然知道這齊太行的身份,隻不過就連趙宏在世時也很少提起這層關係,像是避免尷尬一般。而此時趙淳把這關係拿出來強調,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用意。
但白化延一直都被悲傷籠罩著,他一直在自責為什麼要去找師父告彆,等於是自己將殺手引過去的,才最終導致了師父的死。所以他聽了趙淳的話,也隻是點了點頭,說了句“都拜托殿下了,有什麼事殿下可以叫伍大人來營中找我。”
白化延說完話,再次與趙淳施禮告辭,然後就從伍裡安手中接過了輪車,抬手將那辛百複的頭顱一掌扇落地上,用厭惡的眼光看了一眼,在幾個隨從的護衛下,緩緩離開了大殿。在整個過程中,他隻是微微地與封厲點了點頭,至於其他人,在他眼中宛若空氣一般。
雖然沒查出凶手的來曆,但白化延親自來的這一趟,尤其是最後說的那句話,倒是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畢竟在眾人眼裡,白化延與他師父的脾性幾乎一樣,從來不會與任何朝臣為伍,同時也絕不會輕易踏進天玄城中。而今日他不僅穿著喪服長驅直入東宮,而趙淳看起來也絲毫沒有驚訝或者厭惡,這已經被眾人解讀成二人私下的關係已經到了不必拘禮的程度。而白化延說的“有事可以叫伍裡安去營中找他”這句話就更厲害了,這難道不是代表著趙淳已經有了指揮虎賁營的權利了嗎?要知道留守京中的三個禁軍師可是駐紮在城東數十裡外的三所衛城裡,哪裡比得上虎賁旅離著天玄城這一牆之隔啊。再者說兩股部隊雖然人數相差懸殊,但實力也同樣相差懸殊。趙淳要是能掌握住了白化延,幾乎等同於可以調動數萬人馬。
“或許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子大人才會是最終的贏家吧……”
不知有多少人,此刻的心思重新又開始了波動,他們望向高座上的趙家兩兄弟,眼神也開始有些搖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