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烽煙錄!
“六月十五,申時,兩隻。”
薑學望著城門上掠過的巨大渡鴉,在那張快要寫滿了的紙上,又記了一行。
當日李家送葬隊伍離開秦都後,李正罡就派人來傳話,叫他日夜留意飛入秦都的渡鴉,儘量記下時間與次數。因此薑學特地給手下們開了個會,叫大家都暗中給注意著,不管幾點,隻要看到了就通知他,第一個報告的賞五錢銀子。
這些天,他已經賞出去了快二十兩,可見這渡鴉往來之稠密。
小仆人解下了渡鴉腿上的信筒,忙不迭地送往房中。剛一進門,就發現主人歪躺在太師椅上,好像是睡著了。
“念。”呂道然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哪裡有心思睡覺,近來這伍裡安的渡鴉幾乎每日都有。有些是從天玄城發來的,有些是從明月樓的暗樁中發出來的。因此對於唐國眼下局勢的變化,呂道然是了如指掌。
都說人不能裝病,裝病就容易真得病。自他拿頭疾做了一回說辭那日起,這報應可就來了。一連快十天了,不論黑白,是說疼一會就疼一會。吃藥也不管事,按摩也不管事。就像現在,他聽見了鳥兒落下的聲音,也聽到了小仆人拆信筒的聲音,但剛要睜眼,就是天旋地轉,因此才有了方才的一字之令。
“齊太行葬於虎賁營北,趙淳以太子、外甥雙重名義親自扶棺。又上表宮中,言稱將與虎賁旅一起隨軍北上,為父報仇。”小仆人念完第一封,恭恭敬敬地垂首立著,等待著呂道然的命令。
“再念。”一分鐘後,呂道然閉著的眼睛仍沒有睜開,又是一句命令。
“融州報,趙謹使者入江離城後失蹤。”
這封信很短,隻有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見呂道然還是沒有反應,他壯著膽子補了一句“主人,沒有了。”
凶光乍現,呂道然雖然眼睛隻睜了一半,但那殺意卻絲毫不少,他臉色陰沉極了,不知是因為這兩封傳信,還是因為小仆人那不走腦子的話。
“我看你的舌頭要沒有了。”
一蓬寒光從呂道然的衣袖中飛出,直奔小仆人的麵門而去。隻是因為一句不慎之言,呂道然居然就真要取了這個忠心耿耿的小家夥的性命。
“阿彌陀佛,呂道然,怎麼老衲每次來都趕上你在殺人。真是罪過,罪過。”
佛號響起的一刹那,小仆人的膝蓋後麵就被兩顆佛珠擊中,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險險地避過了主子的殺招。而那些東西,也是直直地飛向了正走過來的老和尚。
“噗!”
小仆人聽得真切,這聲音是身後老和尚口中發出,甚至感覺不少東西都淋在了自己的後心之上。他趕忙回過頭去,畢竟是和尚出手救了自己,卻反遭牽連,自己這下可真是罪過大了!
可就在他轉頭的時候,卻感覺一陣風從自己耳側掠過,似乎是一道人影,帶著酒肉的味道。
“小家夥,要不你跟我走得了。這麼善的心,伺候他可是不太合適。”老和尚的聲音此時又從前麵飄來。
小仆人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不知道這老和尚是怎麼做到的,方才他不是被擊中吐血了嗎?自己那後背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用手朝背上摸了過去。
“罪過罪過,老衲的痰都濺到你背上了,方才吃得太油了,嗓子眼糊得慌。”老和尚見他這個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
這一句讓小仆人的手僵在了腰間,但指尖確實已經沾到了一點兒濕膩膩的東西,這叫他差點乾嘔出來。畢竟他平時最愛乾淨了,成天除了給呂道然辦事就是收拾衛生,一座小院子幾間屋子就憑他自己侍弄,就能保持得十分整潔。如今知道自己後背叫救命恩人噴了一口濃痰,簡直叫他又想道謝又想罵街,嘴裡咕噥了半天,說出一句“我不跟你走,我家主人比你講衛生!”
呂道然其實也是拿小仆人撒氣,方才那一蓬東西不過是他將手中握著的丹藥給捏成了粉末,就算真的給打到了臉上,也不會死人。隻是他沒想到竟然被這法隱老和尚給撞上,不僅言語挖苦自己,還啐了口痰把藥渣都給擋下了。明明就是想貶損自己,還美其名曰是救人。
“大師不去好好破戒,卻總是闖入呂某這院子作甚!”呂道然的語氣裡雖然含著憤懣,但歸根結底不是老和尚的對手,因此也隻能是占些口頭的便宜。
“老衲好心來給通個消息,你這叫什麼態度。”老和尚吹了一下白胡子,有些不滿的樣子說道。
聽得法隱這樣說,呂道然眼睛一亮,身子也坐直了,擠出了一點笑容道“法隱大師莫怪,在下犯了頭疾,痛不可忍,因此言語上有些急了。”
老和尚既是來了,自然不會因為他這一句半句而真的撂臉子走人。此時便也不再逗他,換了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道“李家那幾個老不死的,時間到了又藏回去了。你說這個消息怎麼樣,值不值我闖進來一趟?”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呂道然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這幾天他頭疼不停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從李家傳出來了一個消息,說是那幾名一直閉關的不死老祖在山下的祠堂裡露麵了,與各支上百人一起議事,而且還有可能來秦都轉一圈。
呂道然雖沒有見過這老幾位,但當年在李家之時,卻是沒少聽到關於他們的傳聞。這些年來,每次他們現身,都代表著李家又要有什麼大動作了。但向來他們都是不下山的,而是召幾位重要的主事人去祖山上麵交談。若是他們出現在大祠堂中,還有可能來秦都走一趟,那李家的動靜將會前所未有的大。甚至顛覆眼下秦都的狀況都不無可能。
“當然是真的,要不我親自帶你去一趟,去李家祖地走一圈看看?”法隱還是保持著那個笑眯眯的表情,口中說道。
聽他這樣說,呂道然就知道這消息是真的了。李家那幾位鎮族的老寶貝,恐怕每個人的實力都能穩壓法隱一頭,若是五個都下了山,法隱還哪敢說什麼帶他去看看的話。
“看來那些消息是李正罡故意誇大後散出來的了,若是這樣的話……哼哼,虛張聲勢罷了。”
此時,秦都另一側李家大宅裡,世子李牧之正跪在李正罡的麵前,與四爺爺爭論著什麼話題。
“您老就讓我去一趟吧,我一定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小夥子的臉憋得通紅,努力地想說服四爺爺。
“牧兒,你可知我如此慎重的原因是什麼?”李正罡眉頭凝重地問道。
“四爺爺,我知道您是怕我出事,但老祖不是在信中叫您帶上百名護衛與我一同出發嗎?難道以您的實力,在咱們大秦還能有什麼對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