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孩子,事情哪有那麼簡單。上次還不過是悄悄運些屍體回來,那路上就足足兩撥人想暗算你振武叔。如今你我在這院中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若是我們就這樣貿然離開,恐怕剛一出城門,就要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就算我寸步不離,若是兩方甚至更多人同時出手,那螞蟻多了可是能咬死大象的。何況……”李正罡說道這裡,好像有些事情仍沒有著落,遲疑了一下就不再說。
見老人說了一通後欲言又止,李牧之的心裡癢癢急了,趕忙追問道“何況什麼?您老人家倒是說啊。”
李正罡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有些事情我還要進宮一趟才行,太後那邊已經來了消息,說是有件大事要和我商量。這樣吧牧兒,咱們這件事等我回來後再說,你先做走的打算,把該準備的都再檢查檢查,不夠的叫你沛霖叔抓緊去辦。”
聽得四爺爺的口風是好的,李牧之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就跑去找李沛霖了。而李正罡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不過是想安他的心,怕一會離家進宮時,這個小子再偷跑出去惹出大事來才那樣說的,結果小家夥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了。
“還是太嫩啊——”低低地念叨了一句,李正罡的身影轉眼間離開了李家,向著王宮的方向飄然而去。
朱妍居住的那間彆院裡,此時吳氏正與女兒坐在一起說話。從知曉朱明廣出事的那天起,她就一下子垮掉了,整日茶不思飯不想,隻是抱著小兒子朱昱沒日沒夜地落淚。雖然這孩子也算懂事,但畢竟才那麼一丁點兒大,吳氏不光是哭夫君驟然離去,也是在哭兒子仍未成人,這朱家的江山竟是無人可托。除了哭眼前,她還在為身陷天玄城的朱妍而哭,為自己那一同失去蹤跡的胞弟吳清而哭。她的性格比起老太後來溫柔得太多,也脆弱得太多。因此在這社稷風雨飄搖之際,才叫老太後拖著病體重登金殿,而不是他這個母後攝政臨朝。
李家救出了朱妍和吳清,太後卻是叫他們把這個消息給瞞住,直到二人完全養好了傷,休息好了身子才將吳氏喊過來與女兒相見。倒不是她老太太心狠,而是太後清楚,這深宮看著戒備森然,實際上恐怕得有不少人都通著外麵,時時刻刻盯著作為太子母親的吳氏。反而是自己這個深居簡出的老太太更容易被人忽略,即便是自己臨時走到了前朝,但終究還是不會被那些彆有用心之人過於重視。
“奶奶!您怎麼來了。”朱妍耳朵尖,與母親聊天時忽然聽到了院門打開的聲音,出去一看,竟然是淩嬤嬤扶著老太後來了,趕忙跑過去迎。
“妍兒,你娘是不是也在?”這個孫女雖然沒在太後膝下長大,但不知為何,老人家竟是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孩子的性子比她母親強上太多,比自己也強不少。恐怕以後朱家的天下要是叫小朱昱來坐,反而不如給他姐姐更穩妥。
“是。奶奶,娘正給我講咱們大秦的一些風土趣事呢。”朱妍從淩嬤嬤手中攙過了太後的胳膊,引著她向屋內走去。
“母後。”吳氏此時也走了出來,恭敬地施了一禮。這既是姑母,又是婆婆,血脈和性格的雙重壓製下,讓吳氏從來沒生出過一絲對老太後的不敬之意,太後也是對這個兒媳的恭順十分滿意,從來也沒說過她一個“不”字,簡直就是天下間婆媳關係的楷模。朱明廣活著的時候就曾打趣道“果真還是你們老吳家人一條心,我這當兒子當丈夫的,都要吃你們的醋了。”
“嗯,起來吧。我今天召了李正罡進宮,一會說的事與妍兒有關,你們倆都在這聽。”太後示意吳氏起身,又拍了拍胳膊上朱妍的手說道。
三人剛剛進屋落座,就見淩嬤嬤走進來說道“太後,李四爺到了,在正院外候著。”
“嗬嗬,還真不經念叨,叫他快進來吧。”
數息之後,李正罡的身影踏入了廳中,對著內間的幾人跪下叩首道“老臣拜見太後陛下,拜見王後、公主。”
太後用眼神示意朱妍去扶,然後與吳氏一起從裡麵走了出來,對李正罡說道“快起來吧,李家就屬你禮數最多,這麼一比,我倒是喜歡振武那傻小子,憨直得可愛。”
李正罡聽得這話,拱手答道“李家祖訓中,曾說過君臣禮數不可忘,振武還在祖山忙活,等過幾日辦完了事,我叫他來給您請安。”
“好,好。我今天來,是有件實實在在的大事要與你商量,你快坐下。”太後指著下手的一把椅子說道。
“是,謝太後賜座。”
“我有話就直說了,你不要打斷我,務必聽我說完。”太後先是說了這麼一句開場白,李正罡聞聽此言,深深地點了點頭,坐得更正了。
“數日之前,小呂子曾來見我,說是琢磨了一個能拯救我國的計策……”太後便將當日呂道然在這說的那些話對著李正罡複述了一遍。
知曉了這前因後果,李正罡在心裡不禁是陣陣冷笑,心道好你個呂道然,原來這個獻釜底抽薪計策的人就是你。我果真是沒看錯你,竟敢在太後和我這裡玩這樣的把戲。小算盤打得雖好,卻不知太後今日會與我和盤托出吧。
“正罡,你怎麼看小呂子這個計策?”太後講完了話,便來征求李正罡的意思,畢竟眼下李家是他主事。這聯姻是朱、李兩家世世代代維持關係的重要紐帶,太後思前想後這麼多天,最終還是覺得還是要和李家把這件事攤牌明著講。
“臣覺得,道然那孩子說的有道理,是謀國之策。臣也無法在這樣的關口,為了李家的一己私利,置我大秦於危機而不顧。”李正罡不知道太後是什麼態度,決定先順著話頭說,看看她的反應。
“哦?你居然這樣想?”太後似乎有些意外,她雖然了解李正罡,知道他會顧全大局,但沒想到卻如此乾脆,連一句遲疑的話都沒有。
一旁的吳氏和朱妍早就聽呆了,她們沒想到呂道然竟然要將朱妍當做賠罪禮一般給趙謹送去。雖說是為了換得兩國太平,但這樣的一個辦法,呂道然分明是沒把他這個長公主和王後放在眼裡,而是看做了兩個傀儡一般沒有情感之物。於是瞬間就在心中對那個城府很深的新丞相產生了恨意與敵意。
呂道然縱然心機算是深沉,卻沒想到自己當日與太後商談的那幾句話,竟是被當做家庭會議內容一般,同時在太後、吳氏、朱妍、李正罡這幾位可說是主要當事人的麵前毫無保留地討論了一遭,簡直是等於把他那顆狼子野心牽出來在大家的麵前耍了一圈兒,讓大夥兒都聞到了濃鬱的陰謀氣息。
“太後,臣真的是這麼想的,並無半點遮掩。若是能平息兩國刀兵,李家所受之委屈比起公主之犧牲簡直不值一提。”李正罡眼角瞥見吳氏母女的反應,像是故意拱火一般,又衝著太後強調一遍。
“奶奶!這個呂丞相怎麼回事?怎麼要拿我來做他邀功的墊腳石?”朱妍終於是按捺不住了,小臉繃得硬硬的,十分憤怒地對著太後說道。吳氏想伸手去拉,卻被女兒一下躲開了。
“嗬嗬,孫女啊,大臣們為了功名,也是為國著想,沒什麼錯。你先坐下,聽我和你李家四爺商量完事情。”太後笑了笑,伸手將朱妍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叫她挨著自己坐。
“哼,他都是丞相了,還要什麼功名?比丞相大的就剩爹爹的寶座了!”朱妍雖是聽了奶奶的話坐下,但口中還是氣哄哄地小聲叨咕著。
吳氏離得遠,見朱妍坐下了就沒在意。而坐在身邊的太後與內功深厚的李正罡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太後的眼神明顯凝了一下,但轉瞬即逝,衝著李正罡笑道“正罡啊,你看我這孫女兒脾氣大得很,若是真把她給嫁過去了,恐怕唐國人第二天就要打過來嘍!”
還沒等李正罡開口,朱妍又搶話道“奶奶,您是不知道。那個趙謹就是個紈絝,整天就知道遊獵玩耍,還總去喝花酒聽曲兒,我才不要嫁給他。還有他娘,那個南方的錢王後也是怪得很,整天就窩在那個小院子裡都不出來。我給她請安時,都感覺她皮笑肉不笑的,像是滿肚子裡都裝著心思,誰也猜不透。”
太後再次跟李正罡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從朱妍這兩句話裡,兩位智慧的老人都是聽出了許多事情,看來過後還要跟朱妍和吳清好好打聽打聽。雖然李正威他們在天玄城經營了多年,但這屬於唐國宮城內的秘聞,還真不是他們所能探聽出來的。
“知道啦,好孩子,奶奶不會把大孫女兒往火坑裡推的。你放心吧。”太後將朱妍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掌心,輕輕地握著、撫摸著,然後又說“奶奶把你嫁給李家的那個小世子,那孩子可好了,長得也精神,功夫也好,跟你還差不多大,你說行不行?”
“哎呀奶奶,您怎麼這樣啊……”朱妍的小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雖然她沒見過李牧之,但聽奶奶這樣誇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害羞,心中不知怎地,竟然冒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想法。
“要是真如奶奶說的那樣好,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