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聞聲抬頭,眼中頓時一亮,心道好個英武的俊後生!隻見李牧之沒有戴冠,簡單地用黑色緞帶束著頭發,身上穿了皂色長袍,襟袖之上繡滿了代表李家出身的銀色山紋,同樣是皂色的細麻褲子紮在了翹尖熟皮短靴筒裡。雖然這一身極為簡單,不似彆家公子那樣穿白佩青的。但那挺拔的身子雖未完全長成,卻已經不輸軍中健卒了。吳清見過李家沛字輩兄弟年輕時的樣子,這孩子麵相與他父親當年幾乎是一個模子裡扒出來的,但這塊頭簡直就是照著李振武長的。
“臣西祁李家晚輩牧之,參見國舅。”李牧之故意提住了氣脈,騰騰幾步向著吳清走去,然後單膝跪下,沉著聲音像個大人一般給吳清見禮。
吳清被這小子的氣勢震了震,微微側頭瞧了身側站著的那些隨從一眼,然後起身去扶李牧之,口中笑著說道“我聽人說這李家世子是個龍虎之才,今日一看,果真不同凡響。孩子快起來,今後咱們可是一家人了。”
李牧之長得再成熟,畢竟還是個孩子。聽見吳清這話,臉一下子從脖子開始紅到了耳根。方才提著的那口英氣也泄了一些,隻是憨憨地笑了笑,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一出把李正罡和吳清都給逗笑了,隻聽李四爺開口道“你這小子,三句就露怯,看來我得讓你沛霖叔好好給你補補課了。”
“啊?又補課?您彆介啊,叫我學戰策兵法沒問題,能不能彆叫我讀那些之乎者也的,酸死了!”李牧之嘟嘟囔囔的,顯得十分發怵。
“哈哈,李家出將入相,看世子這架勢,恐怕是要接你振武叔的班兒了!看來咱們大秦新一代名將已經開始登場了。”
“回國舅的話,臣以四爺爺、七爺爺為楷模,不僅要做振武叔那樣的戰將,還要指揮千軍萬馬,做一個運籌帷幄於胸的元帥。”李牧之一本正經地拱手答道。
“好!有誌氣,我這裡有一樣東西送給你,就當是見麵禮。”
吳清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孩子,心中難免將他與在唐國的兩位王子和世家大族們的公子哥們做比較,三比五比下來,竟然是評價遠遠高於其中的絕大部分,不由得心中讚歎,恐怕隻有李家這樣的千年世家,才能祖祖輩輩都能出現這樣的年輕人吧。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招呼牆邊的一個清秀的小隨從將禮物遞過來。小隨從點了點頭,然後從隊伍裡走了過來,懷中抱著一把帶鞘兒的兵刃。
就在那小隨從轉身的一刹那,坐在主座的李正罡忽然瞪圓了眼睛,手中端著的茶盞都差點沒拿穩掉到地上。他剛要張口,就見那小隨從衝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聲張。就隻好裝作被茶水嗆到,用力咳嗽了幾聲。
吳清接過了那兵刃,見世子好像注意到了李正罡的特殊反應,正有些疑惑地準備開口問,連忙搶先說道“牧之,來,瞧瞧這東西你喜不喜歡。”
聽見吳清的呼喚,李牧之也就顧不上四爺爺那邊了,趕忙把注意力轉移到那把兵刃上來。這東西連鞘帶把不到四尺,看形狀應該是一把劍,但那鞘卻是快有手掌那麼寬了,以眼下的武器形製,這都已經比一般的刀還要闊上一寸了。
“接著!”吳清見他眼神盯住了自己手裡這物,便是抬手將其拋向了李牧之。
李牧之見吳清這樣動作,趕忙一步滑出,使了個捧月式將其接在手裡。然後雙腳發力一蹬,身體輕飄飄地向後翻出了兩丈距離。隨後衝著國舅把頭一點,道了聲“得罪。”便“倉啷”一聲將利刃出了鞘。
“好劍啊!”一聲感歎竟是從一旁坐著的李正罡口中發出來的,老人眼睛亮亮的,透著那種武者對神兵利器的欣賞神情。
李牧之在李家的兵器庫和典籍庫中,見過的聽過的名刀名劍也是不少,他聽見四爺爺的聲音,便是認真地端詳起自己手中的這把短劍來。
“劍身長三尺一寸,寬三寸三,厚一寸。”李牧之將估量的尺寸報了出來,然後又掂了掂道“好重,恐怕十五斤都打不住。怪不得要人抱著。”說著又衝著那抱劍的隨從望了一眼,發現那小隨從也恰好在看他,眼中還流露著一些特殊的光彩,便是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著說了一句“小兄弟你還得多練練,這玩意我拿著都不算輕巧。”
李牧之說完倒是重新去看劍了,那小隨從卻有些呆了,眼神直愣愣地望著李牧之,竟是也傻傻地笑了一笑,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嗡!”因為劍身被李牧之彈了一指,此刻正在發著微微的蜂鳴。尋常寶劍被這麼一彈大多都會發聲,是因為劍身薄而韌的緣故。但這把厚重的短劍也能發出如此聲音,確實是讓李家祖孫都感到無比驚訝。
“這是赤練鐵!莫非——”突然,李牧之驚訝地喊了一聲,然後衝著吳清的方向問道“國舅,莫非這是江離沈家鑄的那把南星劍?”
“世子好眼力!此劍正是南星!”吳清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沒想到這孩子的眼力這樣好,竟然是認出了這足足有二百多年曆史的一把古劍。
這個功勞其實應該算在不在此處的李振武頭上,因為李牧之從小就喜歡纏著他,還要聽他講故事。可李振武哪裡會講什麼美好的故事,又不能給小孩子講太多殺人的事情,就隻好把這數百年天下間的神兵利刃挨個地講給他聽。因此李牧之這份知識學的是極為紮實,但凡是李家兵脈神兵譜上記載過細節的武器,他都早已是如數家珍。
李正罡在一旁聽得孫兒的話,似是想到了什麼。在心中暗忖道吳家並非秦人,乃是唐國南部的商賈大族,與那江離沈家的關係果然是不一般。那沈家世代經營融州,借著豐沛的礦產資源,數百年來鑄了何止成千上萬把名器。但這把南星即便放在沈家,也算是名列前十的寶貝了,恐怕就是唐王去要,沈家也未必舍得獻出這件寶貝。太後果真是看重這場聯姻,將所有的寶都壓在了李家之上,就連這給孩子的見麵禮,恐怕吳家付出的代價都是極為巨大的。
想到此處,李正罡叫住了仍在欣賞南星的孫兒,領著他一起給吳清再次行了個大禮,口中說道“國舅,請您回去給太後帶句話,就說老臣知道她的一片苦心了。”
吳清把東西都送了出去,而李正罡也明白了太後的用意,自己這趟差辦的就算圓滿了,他心滿意足地說道“李四爺,事情說完了,我這就回宮去,您看……”
“國舅,此時已是飯口,您就留在這兒吃頓便飯再走吧,廚房那邊都準備好了,也讓我們爺倆好好陪您喝一杯,解解乏才是。”李正罡見吳清要張羅走,實心實意地發出挽留的邀請。
“不必啦,李四爺,姐姐那邊定是還在等我消息,改日我再來叨擾。”吳清婉拒了李正罡的盛情,起身就向著外麵走去。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李正罡也知道這位國舅的性子並非那虛偽之人,而是率性直爽的脾氣。便隻好與李牧之將他送至大門,目送他們上馬而去了。
這一行人一直走出了李家大門所能望見的地方,方才那個抱劍的小仆人忽然催了催馬,與吳清馬頭挨著馬頭前行著。而吳清好像也並不在乎,隻是瞧他打馬過來又不說話,不禁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意。
“怎麼樣,回去練練功夫吧,不然劍都提不動……”吳清突然來了一句。
“哎呀舅舅……你討厭死了!”女孩兒的聲音羞惱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