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一杯涼茶葉水兜頭潑下,把呂道然給澆得一懵。但這辦法果真管用,隻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還在胡須上捋下來一撮嫩茶芽來,眼神已然是恢複了八分清醒。
“你要造反麼?”
小仆人難得地沒有服軟,而是一把扯住了主人的袖子就往門外走去,同時口中急急說著“我的好主人啊,您可千萬不能這麼喝了。馬我已經備好了,您快去西門看看吧,出了大事了。”
呂道然見他如此反常,心中也是正視起來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西門是吧?是江乙他們惹出的事嗎?”
小仆人使勁擺著手說道“不是不是,是夫人那邊剛才來人報的信,好像,好像是莫傑叫人給殺了!”
待到這位宿醉的呂相趕到西門時,發現那裡已經是燈火通明,上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將城門內外圍了個水泄不通。他沒穿官服,又出來得急沒帶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憑證。因此被擋在了人群之外。
“我是丞相呂道然,你們是哪支部隊的?叫你們將軍來說話。”見闖不進去,他便尋了一個小軍官,直接報上了名號。
那軍官隻不過是個百夫長,平日裡哪可能見到這當朝一品的大員,自然是不認得他。但轉念想想除非是真的瘋了,否則哪裡會有人冒充丞相的。於是便再三打量了呂道然幾眼,口中回道“我是右驍衛巡防營的,您請稍等,我去通報一下。”說罷叫手下的大頭兵看住了呂道然,自己紮到了防衛圈裡麵通報去了。
沒過多久,一個年輕的校尉撥開包圍圈走了出來,見得是呂道然,行了個略重的禮道“是呂叔來了。”
這一聲呂叔叫的突然,把呂道然給弄得一愣,但他定了定神,努力辨認了一下,發現這年輕的校尉好像是李家的一個孩子,現在跟在李振武手下做事。於是也客氣地回道“你是牧之那一輩的,你叫——”
“敬之,呂叔,我叫李敬之。”
“哦,對對,敬之啊,你怎麼帶兵在這裡了?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這麼亂?”
見他沒再敘舊,而是一副焦急的樣子直入主題,李敬之當然不會再多說什麼。畢竟這呂道然雖是李家出去的,但如今卻隱隱在朝堂之上站在李家的對麵,成為莫家那一派的中流砥柱了,這些李敬之早就在軍中流言裡聽了一百遍了。
“回您的話,振武將軍回鄉治喪,安排我管帶都城巡防營。半個時辰前,西門守軍發現有敵人打算趁夜登城,便敲了驚鼓,結果那些賊人不但不逃,反而衝進了甕城,打算一鼓作氣衝破兩道城門闖進來。關鍵時刻莫傑隊長打開城門,率領部下發起了反衝鋒,與甕城守軍一起擊殺了賊寇。但莫傑隊長在戰鬥中被敵人給斬首了。”
“什麼?有敵人夜闖都城?莫傑開門迎敵然後被斬首了?”呂道然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雖是重複著李敬之的話,但是現出了一副好像完全沒有聽懂,或者是一個字都不敢相信的樣子。
“沒錯,敵人雖然隻有四五十人,但個個極為凶悍,起碼也是百夫長以上的功夫。莫傑隊長不是開門迎敵,而是開門去迎戰。但實力確實有些差距,在亂戰中被斬首了。”李敬之幫他再次確認了一遍,還順便糾正了呂道然的語法問題。
“屍體在哪?可以讓我看看嗎?”呂道然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了,他強忍著心中的焦躁,對李敬之說道。
“當然可以,畢竟您是莫傑隊長的姑父。”李敬之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道“姑父”二字的時候還特地加了重音。然後大聲喊了一句“來人,帶呂丞相去送莫傑隊長一程。”這一句反倒是“呂丞相”三字喊得最響。
甕城中的空地上,上百火把將這裡照的猶如白晝,五六十具屍體分成兩撥陳列在地上。人多的那邊都穿著夜行衣,呂道然眯著眼睛使勁看了看,確認是江乙的那些手下,其中有四五個還與自己說過話。但他看了兩遍,最終確認沒有江乙的屍身在裡麵。
“呂叔,那邊是敵人,這邊才是咱們的人。”見呂道然的眼睛一直往那邊瞟,李敬之提醒道。
“我隻是想看看,這些敵人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莫傑和他那隊手下此時被擺成了一排,莫傑在最中間,脖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刀痕,已經斬斷了頸椎。呂道然蹲在屍體前麵看了看,皺眉說道“這一刀怎麼砍得這麼狠,其他那些人不過是些失血過多的傷。”
“據甕城的守備兵說,莫傑隊長一馬當先,開門就衝出去了,但對手的實力太強,一刀就把他劈倒了。”
呂道然心中的疑團更深了,莫傑是他親自安排到西門當守衛的,雖說這官職不高,但這些年手下出來進去全靠他了,因此這交道也算打了不少。以自己對這個小子的了解,他也根本不是那種膽大之人啊。就算是江乙這些手下入城時有些動靜大了,但以往那麼多次,也從來沒出過真刀真槍的亂子啊!
“敬之,這次怎麼會出這麼大的事,是誰最先發現的敵軍?”
“是甕城守備隊長薑學。”
“嗯?我怎麼沒聽過這人?”呂道然聽了這名字,感覺十分陌生,便是有些驚訝地開口問道。
“您當然沒聽過了,他是前些日子振武將軍剛從千霞關帶回來的。因為眼力好,功夫也不錯,才被放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了。”
呂道然心中有點明白了,暗道那就是了,怪不得自己沒聽過,原來是李振武那邊搞的鬼,難道他們知道了些什麼?怎麼會在莫傑的外麵加了這樣一道保險呢?
“呂叔,您看莫傑這屍體要怎麼處理?快天亮了,我們得收拾收拾。”李敬之打斷了呂道然的沉思。
“這樣吧敬之,莫傑的屍首我帶走,得跟他父母還有家人有個交代。其餘的你們照例行事就好。”呂道然的腦子裡有不少問題,但此時沒人能給他一個完美的回答。
“對了,敬之。那個薑學在哪裡,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聽得呂道然原本要走,又突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李敬之感到十分驚訝,但還是不露聲色地答道“恐怕不行啊呂叔,薑學隊長挨了兩刀,還中了一箭,現在已經送回大營搶救去了。”
“哦,受重傷了。那等他好了再說吧。”
李敬之叫人將莫傑的屍體用白布包裹好,隨著呂道然一起送到莫侯府上去,自己卻是交代了手下幾個管事的,叫他們抓緊清理,爭取在開城門之前恢複,不要影響城門交通。並且為了防止有敵人滲透,又加派了兩百名弓箭手在甕城,調來了五十名有經驗的老兵加入檢查隊伍。
其實就在呂道然剛到現場的時候,那薑學已經進了李家大院了。他既沒有挨刀,也沒有中箭,雖是一身血汙,眼睛卻閃閃亮著。他見到匆匆起來的李正罡,直接就跪了下去,啞著嗓子道“李四爺,呂道然的外甥私放賊人入城,叫我都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