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 《陸昆》_天玄烽煙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六七 《陸昆》(2 / 2)

鄧宣感到腦海中的某一段記憶被激活了,十五年前意氣風發的錢無咎率相州軍陣亮相的畫麵一下子跳了出來。他還記得當年的比武結果,由於天子近衛虎賁旅那無可撼動的實力,各州兵馬實際上爭的不過就是第二名而已。但就是這個第二名的位子,往屆也都是由沈家的融州兵穩穩坐著,畢竟沈家雖說經曆了與薛信忠一戰大傷元氣,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頂級的武器冶煉工藝和數百年的財富底蘊仍是叫旁人難以望其項背。可就是這一次,他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且還差一點被這挑戰者給拉下了高位。

按照慣例,比武首先進行了四個常規項目,即戰陣、行軍、馬術、射術。其中戰陣乃是由各州隊伍模擬實戰,在虎賁旅的大校場上進行戰陣對峙,雙方各由一二百名士兵列成軍陣進行變化對抗,首先被闖破中軍的一方告負。而行軍則是一場高強度的野外拉練,往返距離約為三百裡,士兵需負全甲持兵刃,在無額外補給的情況下,在三晝夜內完成,以抵達終點的先後次序評定勝負。要知道大唐的精甲步兵光是一身甲胄就超過了三十五斤,更何況還有長短兵器和弓箭等裝備,而且每人能攜帶的水和食物都相對有限,平均每天行軍一百裡的速度幾乎就是在挑戰人的極限。

這兩項比拚的結果相州都是第三,尤其是在行軍上,錢無咎的那支人馬幾乎就是踩著融州兵團的影子抵達的終點,而且在行軍結束後,士兵們的精神狀態竟然也不弱於沈家的那隊精英,可以說完全有一戰之力。

在第三項馬術的比拚上,融州與相州可說是都遇到了自己的弱項,因為相州多水,融州多山,即便是兩家的馬全都是重金從秦地購入,可到底還是沒跑過西北的朔州兵。而能壓這兩家一頭,也叫當時正當盛年的孫維好好地露了一回臉。叫朔州搶占先機,錢無咎明著裝出不忿的模樣,心中卻因為了解孫維的來路,早就盤算好了接下來如何與其來往,憋著勁要將相州的騎軍戰力提高個幾成,勢必要勝過融州兵。至於沈家派來的幾名將軍臉色就很難看了,畢竟這一項的成績又差點被相州超過,可以說是十分勉強地拿了個第三名,這回去簡直不好同侯爺交待。

等到了第四項弓術時,融州兵團才算是來到了自己的主場,畢竟要論箭陣鋒芒之盛,他們甚至都敢與虎賁旅掰掰手腕。數百年來,融州的箭陣可說是破儘天下強兵,無往而不利,縱然現在的虎賁旅帥齊太行,當年也曾吃過不小的虧。因此這一場上,無論是射程還是準度的數據上,沈家的部將都是發自內心地從頭笑到了結尾,甚至毫不顧忌錢無咎那越來越陰沉的青色臉孔。

“大人。”

陸昆見鄧宣露出回憶的表情,知道他一定是被自己之前的彙報給牽動了許多思緒,但此刻哪是翻故紙堆的時候,連忙出言打斷。

“哦,我在聽,你繼續講。”鄧宣有些不好意思,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

“是,大人。我是想說,在過去的這二十年裡,不論是聽說還是親眼所見,錢無咎的那些舊部從來都隻為他一人所用,甚至可以說是像他身上的甲和手上的劍,從來都是形影不離。可這次在碼頭上,怎麼會單獨出來,還刻意扮作百姓隱藏著?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極為可疑。”

作為陸昆的直接效忠對象,鄧宣自然了解他這些年裡對各州兵馬的那些摸底調查。有時是持著兵部的文書入營公乾,而更多的卻是類似內部肅反一般,用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手段。在某種意義上,陸昆與手下的那兩三百個人,可以算得上是大唐軍事係統中的“迷你明月樓”,隻是陸昆遠沒有伍裡安那樣殘忍嗜

殺,性格也是極為內斂。因此他們這些名義上隻是兵部衙門普通司卒的家夥,除了會在執行任務時展露雷霆霹靂之外,並沒有闖出什麼聲威來。

“那你的意思是……”

陸昆清了清嗓子,沒有說話,隻是不錯眼珠地望著鄧宣。

“嗬——”鄧宣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嘴裡還這麼多忌諱,你呀你。”接著回手推開門,卻沒有走進去,而是指著內間桌上一個包裹道“你去瞧瞧那包袱裡的東西,是方才你回來前有人丟進院裡的。”

陸昆一愣,心中頓時警惕大起,凝重地點了點頭,又朝著四下的牆頭房簷望了幾眼,才走入房內去看那包袱。

明顯是鄧宣已經打開看過了,那包袱並沒有係扣,其中一點紫色的布料已經露出來得很明顯了,陸昆還沒伸手揭開,心中便有了一點猜測。等到他將那裡麵的東西全抖開來看,發現竟然是一件紫色的罩衣,而且瞧那窄肩細腰的款式,明顯還是給女人穿的。

“怎麼樣?這衣裳你可見過麼?”鄧宣這時也背著手走進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疲倦,語氣倒是輕鬆的,像是知道陸昆要如何回答一般。

陸昆沉沉地點了點頭,費了好大勁才從嘴裡擠出兩個字“知道。”

“我還記得尚書把你引見給我的第一天,當時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都在耳朵邊上響著。”鄧宣說了一句長長的話,接著是一聲輕歎,然後又有些悲傷地說“你生死要做不二的良將,可尚書與我又何曾做過不忠的臣子?”

鄧宣說得輕聲慢語,似乎還有許多話接著娓娓道出。但陸昆的情感明顯更短促,也更強烈,猛然就抬頭望向鄧宣,瞪著眼睛打斷道“這一定是有奸佞借太後之名戕害忠良!一定是龐敬和宗家父子那群狗賊!”

夜已經漸漸深了,聽了陸昆的咬牙切齒,鄧宣沒有立刻應答,而是微微抬頭去看天上。原本該是明月高懸的夜空裡,此時卻幾乎布滿了烏雲,隻在微微偏西的那片天上,在雲的縫隙和邊緣上才能見到一些略略的白光。

“太子的焦屍此刻就在宮中,白大將軍的死訊也是一起進城的。壽宴未開,趙老尚書死在我眼前。而如今,咱們兩處宅子被錢無咎給監視得風雨不透,封尚書與陳肖一同無影無蹤,連你都查不見下落。老陸,你覺得在天玄城裡,這幾件單拎出來都是捅破天的事兒,是龐、宗他們幾個雞鳴狗盜之輩便能做得的嗎?而且你也說了,那些相州老卒完全就是錢無咎的私兵,以他國舅之身份,桀驁之性格,會輕易將自己的心腹交於外人使喚麼?”

陸昆的眼睛仍是瞪著,但那憤然的目光卻被鄧宣的話給攪得混沌了許多,口中似是有些迷茫地喃喃道“難……難道太後真的要……”

鄧宣聽了這句夢囈般的話,猛地將目光從空中調轉,緊緊地釘在了陸昆的臉上,然後用一種陸昆從來沒聽過的語氣突然喝道“彆傻了!收起你虎賁卒那一套愚忠吧!從五月以來,已經死了多少人了?你還看不明白?封大人是我大唐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今日若是他被錢無咎的人在碼頭上殺了,要不了多久,大唐就要改了趙姓,轉頭姓錢了!”

陸昆呆住了,一直以來他雖然在鄧宣手下聽差,可內心裡卻一直因為自己出身虎賁而堅守著忠君報國的初心。而且在他看來,不論是封厲還是鄧宣,在為官之道上也都是堂堂正正,為大唐的四境國防鞠躬儘瘁的,是與他自己的抱負完全吻合的。但從今年五月天玄大劫之日後,他對這二位長官的看法開始有了些改變,覺得這一老一少似乎在謀劃著什麼事情,無數的書信雪片一樣送入東宮,而且自己的任務也變得更加複雜了,幾乎像是把兵部的情報係統當成了明月樓那樣使用,甚至還叫自己扮了好幾次伍裡安那樣的人才會做出的事情來。陸昆是正牌的虎賁旅出身,伍裡安那等人即便做了明月樓的副指揮使,可在他的眼裡仍然不過是個盤牆頭聽窗根的宵小而已。因為這些事,他甚至有兩次都忍不住想跟鄧宣攤牌,自己寧可去邊境去出任務,也不想再做了。可鄧宣當時對他說天玄城的天要變了,還對他說在眼下這個關節上,如果京裡的事不能平順,那麼大唐的國本都要危在旦夕了。這話僅僅說了一個多月,局麵果然就在今日一下子變得無法控製了。

“老陸,下一個就是我了。”正在這時,鄧宣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將陸昆飄走的心思又給拽了回來。他望向鄧宣,發現鄧宣又在望天,他隨著鄧宣的目光望向背後的天空,月亮此刻似乎正在與烏雲搏鬥,反複地流露出光芒又被遮住。他想要說些話,想要問如果太後的刀真抵在鄧宣的脖子上該怎麼辦,可遲疑了半天,到底也沒張開口。

“我不能出事,京裡封家上下二百口人也都不能出事,所以不管我怎麼做,你都得幫我,無條件地幫我,可以嗎?”鄧宣說這話時恰好趕上明月鑽出了烏雲,一道清亮的銀輝照在他的眼睛裡,乍現出了攝人的精光。

“當……當然……”陸昆答得有些結巴,但聲音是堅定的,在夜風裡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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