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虛閣!
沉音先生的話讓其餘人紛紛緊張起來,要知道,長孫成玨這等水平,在沉音先生眼中都尚有不足,那究竟得是什麼樣的琴音才能算是圓滿?
“好了。下一個誰來?”沉音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下顧南淵開始慌了,他的琴藝是什麼水平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的君父想必在聽到他的禮藝是下等的時候就已經對他失望了,要是這次還得個下等,那皇位就真的是無望了。
至於名譽是好是壞,對顧南淵來說真的無足輕重,隻要身為人上人,還愁沒有好名聲?
可當務之急,是要給他君父爭麵子,讓自己成為他的驕傲。槍打出頭鳥,這次他吸取了前車之鑒,不再貿然衝在前麵,開始靜觀其變。
“先生,請先生賜教。”萬俟書覺得橫豎是死,倒不如來個痛快。早死早超生總比一直擔心受怕來得輕巧吧。
“先生,這是東淩國三皇子萬俟書。”見沉音好像不認識萬俟書,禮司大臣開口提醒道。
“好。我拭耳以待。”沉音先生聽後笑著說。
待入座後,萬俟書才注意到這把散發著檀木氣息的古琴垂著一綹紫色的琴穗,甚是好看。他以修長白皙的手指撥動琴弦,七根弦也愈發的靈活,緩緩泄出美妙的音符。
他的琴音清脆高昂,灑脫且歡快。琴聲裡山川疊嶂,有一股幽泉自山澗叮當流出,彙入溪水之中,遇石則蕩起一層層細碎的漣漪,水中波曳著一輪懸在正空的紅日。
來來往往的婢女和小廝設酒脯時果散香紛於筵上,陳酒饌列於其中。
曲水流觴,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主人們酣飲極歡,推杯換盞,狂而不損其顏。
酒醉不知時日,笑語盈盈至黃昏。主人們的身子歪歪扭扭,在隨從的攙扶下興儘而歸。
一曲終了,眾人如飲佳釀,麵有微醺之態。
沉音先生聽得十分儘興,闊笑道:“有酒無樂飲無味,有樂無酒不儘興。好曲。”
“多謝先生。”萬俟書高興地行了個禮,隨後看向扶華,雖然他還是很冷淡。可若不是他這把好琴,萬俟書也不會彈得如此順利。
扶塵也替萬俟書開心,大聲說了個“好”。
“下一位。”沉音先生滿臉堆笑,很期待其餘三人的表演。
沈溪赭沉思片刻,上前說道:“先生,北筱國沈溪赭獻醜了。”
“好儒雅的皇子。”沉音先生見他這番模樣時,由衷的在心裡感歎了一句。
“好。請。”
沈溪赭微微含笑,從容且優雅的落座。他身體正直,雙肩放平。雙膝分開,雙腳自然平放在地麵上。
衣袖往上輕揚,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撫上琴麵,凝氣深思,琴聲徒然在殿上響起,琴聲委婉,券券而來。
琴音中細雨淫淫,雨滴順著茅簷而下,屋內有一白衣書生端然坐著讀書,書聲琅琅不絕於耳。
過了些許,書生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起身立在窗前,自顧自的說道:
小生混跡於江湖泥濘中,一身傲骨全無。不像姑娘兩袖清風,不沾半分風塵俗氣。
那日同姑娘雪園賞梅,小生所見不過是些風花雪月,而姑娘眼中卻有萬千色彩,嘴角眉梢也儘是歡喜色。
姑娘同小生說道‘園中一草一樹本是兄長親手栽培的。然兄長三年前離去,這梅樹幾近枯萎。恰逢一小和尚路過??施以援手?這枯木才得以逢春。’語畢,姑娘雙眸閃動,似有淚光浮現。
一時間,小生竟不知該如何言語,許是因著腹中毫無筆墨,以至冥想半天也未曾想到半句得體之言。最後?還是姑娘出言緩解了這無言的尷尬局麵。
每每想到此處,小生內心總有波瀾驚起。現如今,姑娘身居漠北,自是看慣了大漠孤煙和卷卷黃沙,見的世麵想必也自然不同。
那裡氣候乾燥,寒氣甚重,不像我居住的南方五國,遍布溫暖。
自上次一彆,不知何時何地再度重逢。往後歲月,還望姑娘轉涼時多添些許衣物,莫染了風寒才好。
小生雖時時與姑娘嬉笑玩鬨,卻也畏天道無常,唯恐有朝一日?再見‘狼煙烽火’。
姑娘是個明理人,也曉得如何待人接物,然有些事終究是當局者迷,你深處其中?倘若有些許糊塗和迷茫也在情理之中,切不可過度苛責己身。
凡事儘善儘美固然好,但生而為人?難免被情義所縛所牽絆,何況姑娘更是情深義重之人。
哎,姑娘世事洞明,是非曲折也看得清楚想得明了,單這方麵,小生就遠不及你,又自知才疏學淺,斷不敢妄言。
幸得姑娘垂青,常與小生談及人情世故,感悟頗深。姑娘蕙質蘭心,小生隻言片語又怎道得儘?
書生說完,轉而歡喜,又上前拿起了書卷讀之。
琴音裡的書生,醉心書海,與清風明月為伴。
曲畢,雨停。聲消之而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