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
五點多鐘蔣亞就嚷嚷著餓了,安芸家裡有聚會,得回家吃飯去。唐蘅便和蔣亞叫了外賣,兩人各自盤著腿坐在沙發上,人手一碗五穀魚粉,意外地安靜。
吃到一半,蔣亞幽幽歎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啊。”
唐蘅抬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以前咱倆吃飯,啊,熱熱鬨鬨有說有笑,”蔣亞哀怨道,“現在呢,有彆人啦,不理我啦。”
唐蘅說“你有事?”
“沒事不能聊聊天啊!”
“那聊吧。”
“你看了一下午手機,”蔣亞笑嘻嘻地,語氣相當猥瑣,“和姓李的說什麼呢?”
“沒說什麼,還有他叫李月馳。”
“我還真想象不出來你和他談戀愛……”
“哦,”唐蘅頓了一下,低頭盯著碗裡的魚粉和魚圓,“那我問你個問題。”
“啥?”
“你談戀愛的時候……多久聯係一次?”
“多久聯係?”蔣亞有些茫然,說,“我們就……基本上天天見麵啊。”
“不見麵的時候呢?”
“打電話啊。”
“不能打電話呢?”
“你他媽qq搞網戀啊。”
“……”
“不是,到底怎麼了,”蔣亞放下碗,一步跨到唐蘅身邊,“那個姓李的不讓你打電話?”
“不是。”
“那你打啊。”
“我們說好了下午發短信……他在醫院很忙。”
“他忙什麼?”
“照顧病人。”
“靠,”蔣亞翻個大大的白眼,“再忙能忙到一個電話都接不了?”
彆說電話了,唐蘅在心裡默默接一句,他連一條短信都沒回。明明在地鐵裡分彆的時候他還晃了晃手機,明明在寶通塔裡的時候他說短信隨便發。
“你得硬氣點啊兒子,咱又不欠他的,乾嘛這麼慫!”
唐蘅低聲說“算了,估計他有事。”
“你直接打電話問啊。”
“不用。”
“強吧你就,”蔣亞冷笑,“我看你能憋到什麼時候。”
唐蘅的確高估了自己。吃完晚飯,蔣亞和女朋友約會去了,唐蘅獨自走路回家。珞瑜路華燈初上,熙熙攘攘,下班的人們把步子邁得飛快,四處洋溢著喜迎周末的熱鬨勁兒。唯獨唐蘅雙手插兜慢慢踱步,一副毫不著急的樣子。他不是不著急,隻是著急也沒用——總不能飛到李月馳身邊逼他回短信。古人望儘千帆,他就是望儘手機了,這黑咕隆咚的小機器好像生出靈性,頑劣地不亮也不振,偏和他對著乾。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等待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
天色漸暗,厚重的烏雲聚集在空中,略微起了風。唐蘅路過蔡林記,聽見門口的服務員說,要下雨了唉。
武漢這個地方,總是有很多夜雨。
唐蘅腳下一頓,猛地想起那個晚上——難道要債的人又去堵李月馳了?!
想到這他再也忍不住,飛快撥了李月馳的號碼——謝天謝地,沒有關機。
然而很快,對方掛斷了。
又撥過去,又掛斷。
直到第三次掛斷,唐蘅總算收到李月馳的短信,短得不能再短有事,等我
原來他不是沒看見短信。唐蘅想。
晚上九點,窗外仍然飄著夜雨,唐蘅已經放棄聯係李月馳了。他想也許李月馳真的很忙,忙著——照顧那位趙老師。唐蘅對自己說無所謂,隻要李月馳沒事就好,反正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這樣安慰自己一通之後,唐蘅進浴室洗澡。洗到一半,忽然聽見尖銳的“嗡——嗡——”,是手機在玻璃桌麵上振動的聲音。唐蘅頂著滿頭泡沫衝出去——大伯的來電。
“唐蘅,你在搞什麼?”唐教授的語氣比平時嚴肅,“小於說你要放棄去日本的交換名額?”
“嗯,不想去了。”
“好端端的怎麼不想去了?!”
“我留在學校寫畢業論文。”
“論文哪不能寫!”
“反正不去了。”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唐蘅可以想象出唐教授板起臉的畫麵,“你能不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起責任?!”
“正好我媽也不想讓我去。”
“哦,這時候想起你媽了!那我看你乾脆也彆出國讀研了!”
“我……”
“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唐教授輕歎一聲,語調透著些失望,“有出國交換經曆的話,對你申學校也有幫助。我叫那邊保留了你的名額,明天反悔還來得及。”
唐蘅掛掉電話,把手機用力擲向茶幾,“嘭”一聲悶響。
身上的水珠在地板上彙積成小小一灘,他低頭盯著那灘水,半晌,慢吞吞走回浴室。他不太想承認自己的失落,就算沒人看見,也不想承認。
洗完澡,讀了二十頁布迪厄,又從冰箱裡找出王阿姨包的餃子,煮了十個,吃掉。
做完這些已經十點零二分。
手機躺在茶幾的邊緣,仍然不聲不響。唐蘅想要上床睡覺——雖然這麼早根本睡不著,但他也提不起興致做彆的。沉默片刻,他關掉所有大燈,隻留下床頭一盞閱讀燈,借著那一縷柔軟的光芒,他靜靜凝視幾步之遙的手機。
說不清是在和手機置氣,還是在和自己置氣。
半晌,唐蘅認輸似的拾起手機,摁了一下,沒有反應。
不是吧,摔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