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上充電線,唐蘅捧著手機坐在床邊。如果是因為電量耗儘而關機,那麼需要充一會兒電,手機才能開機。這黑色的小機器沉甸甸地墜在他的手心裡,也墜著他的心。
過了一會兒,右上角的小燈閃爍起綠光。原來真的沒電了。長按開機鍵,兩隻手握在一起,那是諾基亞的開機動畫。
動畫結束,短暫黑屏,又亮起來。
彈出提示框,您有三條未讀短信。
唐蘅一下子站起來。
第一條,21:35,李月馳我回來了,可以見麵嗎?
第二條,21:45,李月馳明天見也可以。
第三條,22:01,李月馳晚安。
唐蘅重重坐下,覺得自己從空中跌落,一顆心終於落回結實的大地。
他撥了李月馳的號碼,幾乎在忙音響起的一瞬間,電話就被接通。
“唐蘅,”李月馳叫他的名字,聲音很低,“你睡了嗎?”
“沒有。”
“嗯,”他笑了笑,“不然也看不到我的短信。”
“那你睡了一下午?”
“……”
“算了,”唐蘅說,“早點休息吧。”
“對不起。”
“我開玩笑的。”
“下午趙老師走了,”李月馳沉默片刻,“我想見你。”
一刻鐘後,唐蘅看見李月馳。他換了身衣服,黑t恤,黑運動褲,如果不是撐著把棗紅色的傘,大概就整個人融化進夜色裡了。唐蘅走上前去,俯身鑽進他傘下,在他身上嗅到一股很清淡的沐浴露香味。
一時間,他們誰都沒說話。細密的雨絲落在傘麵上,也聽不見聲音。
“下午太忙了,”李月馳低聲說,“後來一直在殯儀館。”
“那你……彆太難受。”
李月馳頷首“已經有準備了。”
“那就好,”唐蘅頓了頓,“我剛才隻是……有點擔心你。”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殯儀館,”李月馳的聲音很悶很輕,“不知道為什麼,不想在那個地方聽你的聲音。”
唐蘅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們走出淩波門,過馬路,來到東湖邊上。這時已經很晚了,又下著雨,湖邊空無一人,連路過的車都很少。眼前是黑茫茫的湖水,身後是黑茫茫的校園,頭頂的蒼穹也是黑茫茫的,無星無月,這是一個茫茫的夜,似乎專為他們而來。
李月馳說“我以為她能再撐一段時間。”
“不怪你。”
“我知道,但還是有點難受,”他把腰抵住欄杆,麵向唐蘅,“我初三畢業的時候原本要跟我爸去礦上打工,她到我們那兒支教,去找我爸媽,和他們說一定要讓我念高中。”
“然後你就念高中了?”
“我爸媽不同意,因為家裡缺錢。她就天天往我家跑,勸他們,還貼了五百塊錢給我交學費。”
“她……很好。”
“嗯。後來我來武漢念大學,又和她聯係上,去年年底她高燒了一段時間,在中心醫院確診骨癌,已經擴散了。”
唐蘅不知該如何安慰李月馳,“死亡”這件事實在距離他的生活太過遙遠。他爸去世時他才十一歲,當時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唐蘅又想起李月馳喝醉之後說,她也是代價,這句話他仍然似懂非懂,隻好用力攥了攥李月馳的手,發覺很涼。
李月馳笑了一下,大概不想把氣氛弄得太沉重“你呢,下午乾什麼了?”
“在蔣亞家選歌。”
“選歌?”
“我們樂隊打算出張專輯,安芸之前編了幾首曲子,我們先挑著。”
“她編曲,那誰寫詞?”
“我和蔣亞。”
“來得及嗎?”
“什麼?”
“你要去日本了。”
“不去了。”
“……”
“你不能反對,”唐蘅半開玩笑地說,“誰都能反對,你不能。”
“是因為我?”
“是。”他覺得沒必要撒謊。
“我可以等你回來,”李月馳說,“真的。”
“我當時報名去交換是為了躲你。”唐蘅理直氣壯道。
李月馳便不說話了,唐蘅隻聽見他很輕很輕的歎息。然後他俯身向前,把下巴支在唐蘅的肩膀上,雙臂攏住唐蘅的手和腰,如一張網籠上來。他的身體沉甸甸的,呼吸也沉甸甸的,那股沐浴露的味道更清晰了。這時一輛出租車駛過,橙色車燈遠遠掠過他們,和著那一束細長的雨絲,拉長他們的影子。其實隻有一團影子,因為他們交疊在一起,像兩塊不分彼此的石頭。
李月馳把臉埋在唐蘅肩上,低聲說“我給你寫一句歌詞,行嗎?”
“嗯?”唐蘅有點驚訝。
李月馳說“我想想。”
他在思考的時候,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撲在唐蘅身上,就像全世界隻剩他們兩個人了。細雨中的東湖是一片海,遠方是海,身後是海,天上也是海,他們腳下是唯一的陸地。
“你是,湖水,”他停頓了足足半分鐘,篤定道,“卷進我肺裡。”
唐蘅問“為什麼是肺?”
他笑了笑說“因為肺是很重要的器官。”
你是湖水卷進我肺裡?不待唐蘅多想,他收了傘丟在一邊,雙手捧起唐蘅的臉頰,慢慢親吻起來。從額角,到眉尾,到眼睫,到鼻梁,他乾燥的嘴唇劃過唐蘅的皮膚,帶來一些纏綿的癢意,像某種小動物輕輕蹭過去。唐蘅感覺自己小幅度地顫抖起來。最後他的嘴唇碰了碰唐蘅的嘴唇,四下寂靜,天地混沌,他們有足夠多的時間,唐蘅分開雙唇迎接他,胸膛以和他相同的頻率起伏,觸感在唇間爆裂開。唐蘅模糊地想,好像真的有湖水卷進了自己的肺裡,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停下來。楚天在上,他們就把彼此交給彼此吧。
第一卷結束通知明日起請假五天,之後擇日入v,請大家體諒,我最近身體實在不舒服,需要休息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