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天下!
除非有聖旨明白無誤地封了郡王或親王,否則自稱“本王”便是一條僭越犯上的罪名,輕者申飭,重則能以大不敬論處。
所以李鳳寧當然不是因為一時得意才在一群陌生人麵前口口聲聲地“本王”前“本王”後。
李鳳寧極其平穩地一步步走向巡河署衙正屋的大門。即便不用回頭也知道所有人的視線都粘在她背上,但她卻恍若沒事人一樣輕鬆推開大門,然後自自然然地走了進去。
借兵一事,她之前就已經料到沒有那麼簡單了。
將軍帶兵不練兵,刺史練兵不帶兵,是赤月律法之中的鐵則。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當然就會有事急從權的說法。李鳳寧為滅寇而向蕭明樓借兵,此事本在兩可之間。如果李鳳寧仍然隻是一介親王之女,蕭家也好似幾十年前那麼有底氣,那都不用張口就肯定是一個“不借”。隻是眼下李鳳寧不隻是“皇女”,蕭家更加沒有挺直腰杆的膽氣,所以她才敢放話說“最好想清楚”。
但李鳳寧從來不以為,蕭明樓能乖乖地低頭就範。打小在宮裡進進出出的她,見過的那些老大人們能做到麵上恭敬就很是不易了。倚仗著身份資曆、家世名聲那些東西,她們就連皇帝都敢駁。她這麼個小小的“皇女”又算是什麼?
李鳳寧好整以暇地在主位上坐下。她擺開兩隻茶杯,先替其中一隻倒了茶,拿在手裡慢慢啜飲著其中半溫不熱的茶水,一雙眸子看向大門。
就在她目光落在門上沒多久的時候,門外傳來兩聲輕叩,“五殿下,令儀求見。”
李鳳寧嘴角一勾,心道一聲。
來了。
“進來。”她慢慢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放下後才應道。
推門而入的是蕭令儀。
她雖然努力壓抑著,卻仍然掩不住那幾乎滿溢出來的興奮與躍躍欲試,連看著李鳳寧的目光都比平常亮幾分。她拉開門後回頭看了站在她身後的人,隻有在這個時候,她的興奮才壓抑下去幾分,露出點不安來。
蕭令儀有這樣的表情不奇怪,不過令李鳳寧訝然的是,跟在她後頭的那個居然是蕭端宜。
這蕭端宜顯然是刻意收拾過自己的。他從頭到腳一色的淺青月白,乍看著有些素得不太像樣,再一眼過去,卻又能覺出十分用心來。密實到遮去衣料底色的同色繡紋就不去說了,發間青玉簪隻露個溫潤通透的簪頭,倒顯得頭發烏黑如墨。紫玉的耳璫小巧玲瓏,與那堪比玉石的肌膚互相映襯,簡直能把人給看愣了。
換在旁人眼裡隻會覺得這人溫雅大方,果然不愧是赫赫蕭家的嫡子,李鳳寧卻能看出其中的精心來。
隻不過……
在渭陽都打過照麵了,他回寧城報信後還能不管不顧地再次出來拋頭露麵;滿京師的謠言都說她為個青樓伎子能連家都不回,他卻刻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副素淡乾淨的樣子晃回她麵前。
對於努力表達“他根本不想嫁給她”這個觀點,蕭二還真是不遺餘力。
被人如此“委婉”地拒絕不是一種良好的體驗。隻不過李鳳寧眼下心思不在這上頭,又因她也對蕭端宜這個人也沒有什麼想法,所以心裡雖然不爽快卻也轉瞬就拋諸腦後。她隻是轉向蕭令儀,微抬起一點唇角,將表情維持在足夠溫和卻又不是微笑的地步,“令儀尋我有事?”她說著又再取出一隻杯子來,斟了茶然後伸手指了指書案前的兩把椅子,示意他們坐。
蕭令儀顯然滿心都被事情占滿,以至於連道謝都忘記,直接就這麼坐下了。她才沾上椅麵就抻長脖子,嘴都張開了卻仿佛想起什麼,硬生生地忍住,然後朝蕭端宜看了眼。蕭端宜倒是規規矩矩地欠身謝過才坐下,隻是接觸到蕭令儀的眼神後眉頭一皺臉色一沉,神色裡的不悅表達到了旁人都不能裝不明白的地步。蕭令儀頓時蔫了兩分,再開口時連聲音裡都帶上一股垂頭喪氣的意味,“五殿下厚愛,隻是我,我……”
“我”了半天,卻到底沒把推辭的話說出來。
“令儀雖然癡心好武,到底年輕識淺,也從沒帶過兵領過將。”蕭端宜接口,聲音不溫不火,“若是尋常演練,五殿下吩咐一聲令儀必欣然從命。隻如今剿匪乃是正經的朝廷大事,令儀一介白身,實在不敢腆顏應承。還請五殿下見諒。”
蕭端宜這一番話娓娓而來,先擺出蕭令儀年輕,後又點出她並無官職在身,再砸出“朝廷大事”來,句句都算是有條有理。加上他語聲柔和嗓音清柔,不知不覺就能人聽了進去。而蕭令儀雖然一副心有不甘的懊喪模樣,卻隻是坐在那裡垂頭喪氣,半點沒有反駁截斷的意思,顯然她心裡再想點頭,卻仍然認可了蕭端宜代她決定。
這兄妹倆倒是關係好。
李鳳寧看看這個蕭端宜,又看看蕭令儀。
李鳳寧見多了親生姐妹都不合,譬如太女與幾位皇女,又譬如她和李鸞儀,眼下這兩個隻是從堂兄妹卻如此親近。李鳳寧一時間倒是對能教出這樣兩個孩子的蕭刺史有了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