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衙門之前就翻看過所有人的吏部卷宗,又叫嚴胖子讓巡城兵馬司的兵卒打聽零碎的瑣事回來。從結果來看,四個署令裡其他三個總算還比較收斂,就這個吳枚又貪又懶到讓人看不下去的地步,既然怎麼都要殺雞儆猴,李鳳寧索性就罷了她的官。不過這個吳枚跟誠郡王府有那麼點七拐八繞的關係,不甘心倒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特特地地去打聽這個做什麼?
“鳳後傳蕭家郎君進宮,兩刻鐘就出來了,說了什麼不知道,但是蕭家郎君當時麵色很不好看。”少年又說,“當天晚些時候,內侍又去蕭府賞下去一匹禦馬,指名給蕭令儀,還讚她武勇。”
李鳳寧眨了眨眼,這件事她居然不知道。
李鳳寧能進宮去告黑狀,自然倚仗的就是鳳後寵她。她知道鳳後就算看出來她存心不良,也必然不會左耳進右耳出。再加上禦前賞馬這麼明擺著的甜棗,也就是說這件事連大姐姐都已經知道了的。
李鳳寧心裡一定。
若說今上與先帝一般疼她,如今可還多個把她當女兒看的鳳後。但凡李鳳寧不是胡鬨,隻要她有幾分道理可講,萬沒有那對至尊婦夫不偏著她的道理。
“魏王府裡,楊氏把他妹妹引進府裡做了主簿,據說一直在勸魏王上書立李鸞儀為世女。”十四隻一頓,又說出一條消息來,“他還在相看吏部尚書時蘊的嫡長孫,應該是想求……”
“十四,我說過,”李鳳寧終於開口,製止他繼續往下說,“我不喜歡你。”
十四一怔,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他坐著李鳳寧還躺著,於是即便他低頭,李鳳寧還是可以看見他的表情。並不是有多傷心難過的樣子,十四的表情如果要形容的話,更貼近於一點“挫敗”。
“你不討厭我。”然後,十四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他曾經在燕州對她說過的話。
李鳳寧抿了下唇。
她無法反駁,她的確是不討厭他。
或者說,誰能討厭這樣的人?
先是跟著她跳崖,然後又在隱島上阻止她殺人。
回到安陽之後,她以為他悄無聲息地走了,誰想他居然又會突然出現,帶著一條又一條她想要知道或者應該知道的消息。
四個署令密謀,聽著仿佛隻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是細想下去,他又不是神仙,哪裡能預先知道什麼地方會發生什麼?所以他一定是跟了那幾個人好一陣子了。剛剛開春不過是白天溫暖些,夜裡一樣寒冷,而他卻要連夜蹲守在彆人的屋外,忍受著寒冷饑餓去等待那或許根本就沒有用的隻言片語。
隻要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心裡發酸。
這不是一句“她沒有要求他這麼做”就可以推卸一切責任的。
“十四……”
“我不想回解百憂。”仿佛蚊呐一樣的聲音響起,輕到李鳳寧都幾乎沒有聽清楚。
李鳳寧愕然間看向十四,他看著她的目光裡有一絲哀求。
而哀求後麵藏著的……
是“恐懼”。
李鳳寧愕然。
她不知道十四在解百憂裡是什麼地位,但是就憑著他能殺死馹落使節,隻怕地位不會低。而數次目睹他殺人的李鳳寧,也很難想象這世上有什麼能令他害怕。
但是,他的確是在害怕。他甚至為了能不回解百憂,說出這樣的話。
這就是為什麼他拚命收集對她有用信息的原因?
他想證明他的價值,想找一個可以留下來的地方?
這麼想著的李鳳寧,心瞬間就軟了一塊。
隻是一個容身之所的話……
“那就跟渭陽一樣。”李鳳寧說,“我雇你,酬金每次算就行了。”
十四一怔,突然露出一絲喜色,雖然轉瞬即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