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
醒來時,一身的傷竟然痊愈了大半,拆下裹傷的布條,雙手之上,竟然已結了疤,即便是傷得最重的掌心,也生出了新嫩的肉芽。狼女子驚訝無比,想起那個夢,又恍然,這便是仙家手段吧。
不想引起熊爺和虎荊兒的詫異,她把布條又裹回手上,依舊裝出重傷的模樣。如此這般躺了三、四日,狼女子終於躺不住了,拆了布條,向熊爺和虎荊兒盛讚公子信的傷藥,與傳說中的靈丹妙藥一般,讓她的傷好得極快。
熊爺盯著她的雙手,看得眼都直了,緊緊捂著還剩下小半瓶的傷藥,藏到箱子底下,大有留做傳家寶的意思。
“聽說,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日,公子旦來到了熊爺的家中,看著在院中曬柴的狼女子,露出了微笑。
狼女子行了一禮,道“多謝公子為小女子求藥。”
“是你天賦稟異。”公子旦盯著她的雙手瞧了片刻,見那些傷痕已有疤熟將落的跡象,心中更加確定,狼女子可以糊弄熊爺和虎荊兒,卻糊弄不了他,那傷藥雖遠勝遠普通止血草藥,但也不可能立竿見影,短短三、四日便讓狼女子的傷好到這等程度。山野之中,竟有這等奇女子,真是讓他不得不吃驚,亦有拾遺之喜。
天賜珍寶,隱於深山,非有德者,不能據之。
公子旦自問自己的德行雖不可比古之大賢,但也胸襟廣闊,容山納海,又豈能容不下一女子。
所以,今天他來了。
原本,屠虎歡慶那日,他便該來,但那時狼女子傷重,而且,他也需要一點時間,讓徐仆去準備簪纓玉冠、華衣美服,還有納士六禮。
狼女子這時才發現,公子旦是正冠華服而來,黑色深衣如墨染,寬大的袖袍迎風飄起,一手虛按腰間長劍,挺胸直腰,越見其人玉山之姿,矯濯之態。
然後,她看到了被徐仆提在手中的六禮。
六禮者,一金二服三印四酒五肉六劍。
金即金餅,是為主上賜與士之安家所用。服為士袍,印為竹牌,上刻主君名諱采邑,下刻士名,與士袍同為身份象征。酒與肉,一為儘歡,二為盟誓,以劍割血滴於酒中,酒淨肉無,則納士禮成。
狼女子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六禮看了許久,然後方才移到公子旦的身上,似疑惑,又似肯定。
公子旦不由又笑了,真是個聰明的女子,已看出他的來意,他也不矯情,開門見山道“未知意下如何?”
狼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激動之情,道“尚缺證禮之人。”
納士,與招攬門客不同,公族貴室可以毫無顧忌地養三千門客,卻不會輕易納士,門客去留隨意,隨水隻往高處行,而士者,家臣也,一朝納之,榮辱與共,禍福同享,生死一心,永不相負。
因此納士,不僅需備齊六禮,更需有證禮之人,這證禮之人,也不是尋常人可以當得,應為德高望眾、人品方正之人。
公子旦神情凝重起來,欲言又止,頓一頓,忽而長笑,清朗聲音直透長空,“吾,虞氏子孫旦,今正衣冠,備六禮,親顧茅廬,訖納野賢,但請蒼天為證,以荊山誓盟,納狼女子為吾門下猛士,從此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語畢,他拔劍而出,自掌心一劃,殷紅熱血滴落酒壇中,蕩起一片酒花。
狼女子心頭猛跳,隻覺得一股熱血湧了上來,眼前竟隱約有些模糊。她做到了,不是以婢妾之身而被貴人看中,不是以色藝事人而求得榮華富貴,而是憑自身的本事獲得榮耀與認可,公子旦承認她有為士的資格,並且納她為士,誰說女子生來便隻能依附男子而生存,誰說女子隻能嬌養在深闕做籠雀。
自徐仆手中接過士袍,不過片刻,她已穿戴完畢。士袍有些大,而且是男子樣式,世間從無女子為士,所以徐仆也找不來女子樣式的士袍,隻能將就。代表身份的竹牌掛於腰間,分量十足的金餅置於一旁,她鄭重地稽手為禮,三拜九叩。
“蒼天為證,荊山誓盟,臣……狼玄機拜見主上。”
儘管公子旦沒有直言,以狼女子的聰明,又如何不知,隻怕是沒有人肯為她見證納士之禮,女子為士,亙古未有,公子旦有此胸襟,已是她此生之幸,豈能指望再有第二個公子旦。蒼天為證,荊山誓盟,更為她所喜,非天塌山崩,主臣之間,不可相負。
掌心的傷並未全好,她也不忍心傷上加傷,便劃破指尖,滴血入酒中,而後斟酒入樽,奉上。
“狼玄機……”
公子旦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本還欲問這名字是何人為她所起,但再三思量,“玄機”二字,蘊意深長,既是玄機,又豈能輕泄與人知,問也白問,索性便按耐下了,心中更加認定,狼女子之言行舉止,並非普通山野女子,必是出自高人□□。他本為尋高人而來,隻可惜高人太高,不肯輕見,能納狼玄機為士,已是不虛此行,若再得隴望蜀,隻怕高人離他就越遙遠了。
舉樽對飲,而後摔杯。酒樽在地上滾動,碎成兩瓣。
“永不相負。”
“永不相負。”
若負,便如此樽,有蒼天為證,以荊山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