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
從老人的聲音裡,狼玄機聽出了深深的絕望。老人是知道淹城這一劫難已逃過,所以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裡,曬一曬太陽,也許,這樣好的陽光,在冬日中唯一的溫暖,都將再也享受不到。
“老人家,我們行了很遠的路,可否討碗水喝?”狼玄機又道。
她背著麗姬,又帶著長弓和三筒箭枝,乾糧也隨身帶著,水囊實在無處掛了,索性留在了馬背上。
老人終於抬起眼,見是兩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年幼的背著年長的,憐憫心起,起身回屋取了碗水,又拿了兩塊餅出來,歎氣道“吃了喝了趕緊就走吧……”
那餅雖是冷的,倒底比乾糧要新鮮許多,麗姬本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聞著餅香,忽地有了精神,掙紮著狼玄機的背上下來,搶了塊餅就往嘴裡塞。
她不是餓的,是饞的,在公子府裡,不說日日魚肉,但也吃得精細,何曾啃過這麼久的乾糧,啃得她的牙都快要崩斷了。
狼玄機有點目瞪口呆,開始真的懷疑這一路上自己是不是虐待麗姬了。
“唔……唔……水……”
噎著了。
老人忙把水碗遞過去,嘮叨道“慢點吃……還有呢……咦?你是女子?”
麗姬眼圈一紅,鼻也酸了,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臉,她得憔悴成什麼樣子,竟讓這老人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才認出她是女子。
“老人家,請問定陶君府如何走?”狼玄機問道。
老人又打量她幾眼,終於遲疑著確認這少年模樣的,也是女子,道“你們兩個女子好大膽子,竟敢孤身到這裡來,往君上府中何乾?若是想依附君上,還是趁早罷了這念頭,這城朝不保夕,君上立意要與淹城共存亡,姬妾都已送走了,你們去也無用……”
狼玄機無語,這老人分明是誤會了,以為她和麗姬是想入定陶君府中為婢妾。
“老人家,我是公子旦府上家臣,奉公子之命,前來淹城,助定陶君抵抗宋軍。”
她挺直腰身,輕輕一拍身側懸掛的箭筒,風塵仆仆的麵容上,一抹英氣自然流露。
老人怔了怔,忽地怒道“休要胡言,小小女子,豈敢……”聲音戛然卡在了喉嚨中,因為狼玄機驀然拉弓搭箭,隨著一聲弦響,一隻自樹頂飛過的雀鳥落下地來。雀鳥隻得拳頭大小,那一箭卻自它的雙目橫穿而過。
“老人家,此箭,可取敵首否?”
她微微仰著頭,迎著陽光,一身風塵掩不住英姿勃發。
老人看得呆了。
麗姬也看得呆了,手一鬆,還沒啃完的半塊餅落在地上,心中隻有無儘地後怕。幸虧這一路上,她沒有尋到逃跑的機會,否則,她的小命便如這雀鳥一般,隻聽得一聲弦響就沒了。
定陶君的府笫,就和這座城池一樣,充滿了破敗的氣息,然而這裡並不空蕩,仿佛整個淹城還沒有逃離的人,都集中到了這座府笫中,有人在加固圍牆,有人在布置陷馬坑,有人在府笫四角的箭樓上巡視,有人往牆上搬運石頭、木頭、桐油。
“他們……在做什麼?”麗姬看得一頭霧水。
狼玄機沉默片刻,答道“他們……要與淹城共存亡。”
淹城城牆太破,不足以憑之拒敵,且淹城軍丁人數不足,也守不住四麵城牆,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放棄了整個淹城,而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這座府笫,定陶君的府笫,是典型的高牆箭樓,雖然也有些破敗了,但要修複很容易,七、八天工夫就夠了。這些留下的人,選擇在這裡與宋軍一戰,然後,與淹城共亡。
先前向老人問路時,老人言道定陶君要與淹城共存亡,她還有幾分懷疑,公族貴室高高在上,耽於酒色之中,整日隻知歌舞升平,或是在朝堂之上爭權奪利,早已沒了先祖的血勇崢嶸,敢於舍身取義者,了了無幾,不想今日,在這邊境之地,竟還有如此風骨之人。此時,她有些明白,公子旦為什麼明知危險,卻依然要來助定陶君,不僅隻為當年強宋侵虞時,淹城曾全力相助虞國,更因定陶君此人,風骨實在令人欽佩。
“什麼人,站住!”
走到近前,終於有幾名守衛的武士攔住了二人,腰刀半出,神情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