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晚上,張清還記得這一天是九月十四,那天仍然下著雨。他和瘦猴兒蹲在在開封北城牆上的一個僻靜的窩鋪裡說著閒話,那晚是他們隊值守。
張清和他隊內的社兵並不是一個巷子的,實際上張清和瘦猴兒算是自願協守的義勇,開封城中像他們這樣自願參戰的人有很多,包括他們的總社長李光壁。張清和瘦猴兒在去年十二月底的第二次開封圍城戰時就已加入了社兵,並因勇猛善戰而為人知,還領了周王的厚賞。
“懸賞格,殪一賊予五十金。”周王的賞格可謂極厚,斬一賊銀五十兩,射死一賊銀三十兩,傷一賊銀十兩,張清和瘦猴兒當時可是賺了不少。
張清需要賞金,也想為守城儘自己的力,畢竟他僅存的一家老小都在這城裡了,這也是他後來還有錢買糧的重要因素之一。
開封的正規官軍兵力實在太少了,不征社兵實難守城。總社李光壁因在第二次開封被圍時統領社兵而一舉成名,並於五月初一特被皇帝降旨賜其拔貢。七月二十八日,李光壁更是被巡撫任命為總管義勇大社事務,社兵也成為了開封守城的絕對主力。
不過李光壁是官宦子弟,而張清卻出身於低賤的商賈之家,張清很清楚他們並沒有可比性。
能夠參與到敵我雙方爭奪的最重要之門—曹門的守衛之中,並成為他並不熟悉的一隊社兵中的隊長,他已經很滿足了。
“今晨有大量士兵結隊從北門出,晚間回。其多帶鍬鏟,中間還有文官,我還在城門上看到了黃推官,這大雨天的,好生奇怪,不知何事?我打聽了好多人,都沒人知道,守城的也不知。”瘦猴兒奇怪的說著今日之事。
開封城有一個很奇怪的特點就是“五門不對”,東門(曹門)偏北,宋門偏南,南門偏西,西門正直,北門偏東,離北邊黃河最近的不是北門而東門(曹門)。
瘦猴兒所說的確非常不尋常,尤其是戰時守門者也不知結隊出城者為何事是很不應該的。
但北門外有什麼呢?他們卻也不好猜測。於是張清想了想說“許是想到了什麼妙法,與外界勾連,為防奸細才避人耳目吧!能打聽就打聽一下,沒準兒,我們用的到。”
“嗯,我也這麼想。這連日的陰雨,聽他們說黃河已到了大秋汛,正是水危之時,這時沒人能過得河去。想來開始打東邊的主意了。”瘦猴兒也瞎猜道。
“大秋汛?”張清念叨了一下這個詞,卻並不得其解,他離家十年,且離開時才年15,對家鄉的黃河秋汛已然比較陌生。
“估計水急難以行舟,偷船北渡估計更難,就是過這護城河也是個麻煩事,看這水漲的。”瘦猴兒揣測道,他這個塞北之人對秋汛更沒什麼概念。
“不過,張頭你也不用過於憂心,要是還想往北,也不會有多難,六月他們掘河時也就那麼回事兒。隻是這雨一直不見停卻是惱人,真沒見過這麼連著下的。”看張清鎖眉思索,瘦猴繼續說到。
他還總是習慣性的叫張清為張頭。
至於官兵六月底掘河這事兒,兩個人也是知道的,不過當時實在是沒給他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所以他們也就更不好理解大秋汛。
為解開封之圍,六月份的時候,開封城內的巡撫高名衡和推官黃澍以及黃河北岸的巡按禦史嚴雲京曾約定了一個水淹賊軍計謀。
當時,他們認為開封城牆高大堅固,而開封城外地勢平坦,李自成的老營所駐地閻家寨地勢較低,還處於舊時黃河決口水流的故道,一旦黃河決口,將淹了農民軍而城池無憂,能解開封之圍。
於是,就在六月底由嚴雲京派卜從善率兵乘船渡河至南岸,掘開了黃河堤防。
結果因為當時的黃河水量不大,河水雖然流出一些,卻既沒有淹了李自成軍,也沒有淹了開封城,隻是把原來乾涸的護城壕溝灌滿,給官軍守城加了一道屏障。
聽瘦猴兒在那念叨,張清心裡卻還在亂著,他還沒有完全下死決心。他擔心的是老娘,到處都在打仗,他們跑出去又能如何?也許城外還不如城內,城內好好歹有堅城可憑,城外有什麼?赤地千裡還是群盜蜂擁?
他當初帶家人避入開封城本就是看不出周邊哪裡還有活路。
迷迷糊糊的煩亂中,張清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當遠方的咆哮聲將他驚醒時,天還在黑著,雨還在下著,隻是風更加猛烈、閃電更加耀眼。
張清一咕嚕站起來鑽出窩鋪時,看到瘦猴兒正戴著大箬笠站在城牆的垛口旁看著北方發呆。他也靠上去眺望時,隻聽瘦猴兒喃喃著說“賊兵炸營了,不知發生了何事?這聲音也好怪異,沒聽過,不知是何物所發?”……
注釋
注1因未找到開封社兵的編製結構資料,為了突出人物的需要,對其下層編成借用了部分農民軍的編組結構,作不得真。
注2水淹開封的是非,曆史上爭論一直比較大,本文采用了有利於寫作的需要,也隻代表個人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