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複燃!
入夜人不靜,鼎沸燈火明。
陸續從有線大喇叭的呼喊中接收到鐵渣城換新主,中小商家免稅,年度賽推遲一星期等一係列消息的管飯,此刻正裹著他的單衣斜靠在地牢的磚牆邊,快速往嘴裡塞著味道尚可的鹹口土豆泥拌毛豬油,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人走茶涼,起身踮腳看看鐵窗外熱鬨輝煌的鐵渣城城區,連朱門酒肉臭這種文雅詞都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了。
有時候管飯真的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思緒,白漂亮偶爾提起過,舊時代末期曾經有個非常著名的傳說,說某個廢柴經過手術後可以與人類當時最先進的無線智能係統直接交流,然後腦子裡就會時不時出現聲音影像幫助他走上人生巔峰,據說那人最終成為人類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號稱碼雲,意思是數碼之雲。當時的文人還據此開創了一個叫隨身帶個老爺爺的文學流派,或許,管飯腦子裡經常浮現的莫名信息也是因為他能與這種無線智能係統溝通,隻不過漂浮在高空的係統數十年沒有維護導致殘缺不全,所以才會偶爾跟管飯交流。
雖然管飯覺得這個故事太扯淡,經不起推敲很可能是隨口編出來哄小孩的,不過看白漂亮說的時候麵容肅穆一臉正式,他也不好反駁,隻能跟著頻頻點頭,隻當哄白漂亮開心。
想起白漂亮,管飯的心情更加糟糕,中午反殺了那個裝睡的吃鬼之後,管飯確實被好飯好菜招待了一頓,渾身上下的傷口也被清理包紮,可是自打他下午被關進競技場的地牢裡,這位身材遠比同齡人壯碩的白大小姐,便頂著張汗花了的油臉呆坐在地牢角落裡,一動不動,從下午到黃昏再到天色徹底昏暗的現在,連句話都沒說。
可也是,從忐忑參賽等待結果到贏得賭賽登頂巔峰再到突然翻盤儘付流水,最可悲的是救人不成反被捉,最後關頭兩個心腹同時背叛又被當麵爆頭打成爛西瓜,管飯覺得以白漂亮這個瘋癲女人來講,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表現’,已經頗有些讓人意外了。
當然,也可能等下她就會瘋的更厲害。
不管怎麼瘋,飯還是要吃的吧?對於被饑餓感折磨過多次的管飯來講,看著白漂亮那盤晚飯浪費掉,簡直是極端的犯罪。
其實不光是白漂亮沒動靜,牢房另一頭,還有個人自管飯進來後也是聲息皆無,瞪著倆眼盯著天花板,跟泥胎木塑差不多。
白天養。
這位白天商會的會長已經沒了他那標誌性的啤酒肚,好吧,她那標誌性的啤酒肚,隻剩下沒有啤酒肚遮掩拉抻衣物,無法隱蔽女性特征,再搭配上纖細的四肢與那張沒有經過化妝修飾已經明顯嬌柔太多的麵容,尤其是那雙彎月美目,連管飯這樣的半大小子都必須承認,白天養實打實是個青草大祭司級彆的美女,隻不過相比大祭司那種渾身上下充滿野性魅力,火爆勁辣擺明了不好惹的女人,白天養則顯得嬌弱幾分,就好像躲在草叢中的小白兔,任何發現她的猛獸,第一時間不會想著去保護她,而是琢磨該如何用最簡單最激烈的手段將她吞下肚!
或許,正因為老天爺給白天養這樣一幅難以服人的外貌身材,她才會不遺餘力地打扮成男人,以求在這個強權至上的社會裡生存下去。
舔光自己那盤飯,按照送餐廚子的要求將餐盤放在鐵柵欄外,免得下次沒得吃,感覺完全沒吃飽的管飯轉頭看了眼地上那兩盤已經快涼透的晚飯,正在猶豫要不要張口討要一盤,沙啞的聲音從白天養那邊傳來,“留一盤給我倆就夠了。”
管飯也不客氣,道了聲謝謝,端起其中一盤繼續往嘴裡倒,白天養見管飯吃速不減,忍不住譏諷道“你還真是沒心沒肺啊。”
脫掉會長那身外皮,似乎這位習慣女扮男裝二十來歲的姑娘才有了些同齡女人該有的那麼點尖酸刻薄,說起話也不同特意壓低嗓音,沙啞中透著那麼點嫵媚,即使是諷刺人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仍然給聽者一種舒心的奇特感覺。
幾經生死的管飯對於白體養的‘廢話’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聞,隻不過出於對方分了自己一盤飯的禮貌,邊咽下土豆泥,邊回應道“彆管是搏命還是逃跑,吃飽了才有力氣做,餓著,什麼機會來了你都抓不住。”
“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活命?就算逃出鐵渣城,又有什麼用?商會完了,什麼都沒了。”白天養的喃喃自語在管飯看來完全是沒事找事,要是換成青管事那個死鬼,彆說是被關在地牢裡還有吃有喝,當初埋在廢墟下完全不知道還有大姐頭那幫小孩子會挖洞進來的時候,還不是第一時間先乾掉管飯當乾糧儲備?好歹都是一個商會出來的,怎麼區彆如此之大?
或者說,以青管事那種狠角色,怎麼能被白天養驅使?
管飯有些想不明白,他也懶得想明白,三口兩口扒拉完土豆泥,端著盤子放到柵欄外。
“哼,一幫傻二代。”
管飯剛想收回手,突然冒出的聲音著實嚇了他一跳,忍不住貼著鐵欄杆極力往聲音來源望去,卻隻能勉強看到牢門邊坐著個人。
我暈!這人哪兒冒出來的?怎麼走路都沒聲麼?跑到地下室臟臭熏人的地方聽牆角?
“怎麼?我說錯了?這幫傻二代在長輩維持的規則內可以混的風生水起,一旦打破了這個規則,被人掀了桌子,立刻就變成了喪家犬,什麼都不是了。”大概是覺得管飯瞧自己有些太費勁兒,這人往牢門邊挪了挪,還有閒心當著管飯的麵往自己的煙鬥裡塞蘑菇乾。
管飯強忍住心底泛起的無根怒火,低聲道“你好,我是管飯。”
這人聽管飯自我介紹,才扭過頭來給了管飯一個絕對算不上好意的微笑,“行啊,夠謹慎,知道小點聲,其實你剛才要是稍微大聲點,或者罵句臟話,我立刻起身走人,葉巧那個小混球拜托的破事兒我是壓根都不想管。”
葉巧?他能安排人來看我?管飯瞧著眼前周圍須發點白,方臉招風耳略有些肥胖,歲數能有四十往上數的中年人,又聽到葉巧這個名字,趕忙在臉上擠出點笑容,客氣道“您受累,葉巧跟我是哥們,有什麼話您儘管說。”
“呦嗬,你小子還會用敬語呢?可惜疤爺下了死令,要不我還真想把你要到我的廚房去,行了,你就叫我老叔吧,我跟葉巧的師傅算是師兄弟,一塊學做菜的,葉巧聽說你進了競技場,托他師傅找到我,讓我照顧照顧你。”
不等管飯再次開口感謝,老叔舉起煙鬥示意他閉嘴,從牢房邊取暖用的鐵爐子裡抽了根柴火點燃煙鬥,吧嗒了兩口繼續道“其實我沒什麼能幫你的,實際上這裡我都不該來,所以我能做的隻是給你幾個建議。”
“您說。”
“不想死的太慘,趁早自己了斷,牆角那些蘑菇挑鮮豔的吞幾個,沒準死之前還能好好樂一把,不過我看你吃東西的狠勁兒,你也是不甘心自殺的人,所以,我看在葉巧的麵子上給你的第二個建議,年度賽你多少都了解些吧?像你這樣的人,即便通過老疤頭測試,歲數年紀還是太小,你身後那倆又都是女人,哪怕是什麼商會會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有幾個荒民認識願意掏錢看你們三個搏命?所以老疤頭要麼安排個角鬥士直接三下五除二,隻當開賽血祭,乾淨利落殺掉你們,要麼,就得安排個看起來超級凶惡其實很弱雞的家夥跟你們搏命,從賠率上多賺點子彈,應對得當,多活一天,問題應該不大,至於贏了角鬥後彆想著煽動賭徒的情緒逆天改命,那樣隻會死的更快,還有,嘴嚴一些,提我肯定是不管用的。”
管飯滿口答應,身後傳來白天養的聲音,“你在那兒嘀咕什麼呢?”
“哦,沒事。”管飯回頭應了一句,再轉過頭,這個自稱老叔的中年人已經消失無蹤,隻是腥臭的空氣中彌漫的那一絲煙草氣證明他確實來過。
就憑他這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哪怕是個廚子,也不是一般人啊。
說話間,白天養已經走了過來,彎腰拾起了地上剩的那盤晚飯,絲毫不在乎自己身上勉強遮體的衣衫,雖說隻是露出了不太重要的部分,落在管飯這樣的半大小子眼裡,仍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白天養瞥了眼管飯,冷漠依舊,“沒事不要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容易被人當成傻子。”
嘖,你剛才比我還像個傻子,好意思說我?管飯心中不忿,他隻是礙於白天養曾經的身份以及她是白漂亮的姐姐才一直忍讓,都到了這個地步,白天養還擺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態,管飯就有些看不過去了,“咱們仨的命是綁在一起的,你要是嫌棄我傻,那你講講該怎麼活命啊?彆說你整個下午盯著天花板是在發呆!”
“你!”白天養這些年都極少被人如此搶白,張口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確實,管飯說對了,她整個下午都是在發呆,或者說,滿腦子都被憤恨後悔的情緒充滿,反複琢磨自己到底錯在了什麼地方,卻根本沒想著錯了就是錯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