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的萬曆時代!
不出意料,張宏講的東西沒什麼新意,基本上和那些東廠番子報告的內容沒什麼兩樣
關島的確很富有,王實的武器來自一個叫新西蘭的大洋國家,他的部下來源很複雜,有海盜,有海商,更多的是鄭和下西洋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留在當地的水手後裔,等等。
基本問不出什麼新的東西,馮保當然不知道,由於被植入了芯片,這些人看到的有些東西在記憶中刻意被抹去了。
馮保憑直覺,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又找不出任何毛病來。走出東廠,上了等候在那裡的馬車,吩咐馬夫“回乾清宮!”
一聲吆喝,車夫啟動了馬車。馮保有些疲憊的靠在軟軟的沙發上,耳朵裡全是得得得的馬蹄聲,幾個月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奪情風波剛剛過去不久,朝堂上波雲詭譎,其實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打從張居正接到訃告的時候起,京城裡就被這件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大家議論的就是一件事張居正是去還是留。
皇朝官員的丁憂守製製度,施行兩百多年從不曾更易。官員一得到家中訃告,循例都要立即向皇上寫折子乞求回家守製三年。
皇上也會立即批複,著吏部辦妥該官員開缺回籍事宜。如果皇上不允,則稱為奪情,除了戰亂,這種事情極少發生。
艾穆、沈思孝、吳中行、趙用賢、鄒元標這些士林中有影響力的清流官員相繼跳出來,竭力反對皇上奪情,就連張居正一手提拔起來的門生張瀚,也背叛了自己的恩主,可見當時輿情洶洶。
試想一下,這隱藏在背後蠢蠢欲動的反對勢力又有多少?這一點,作為東廠的頭目,馮保有著清醒的認識。他現在和張居正是一榮俱榮,命運已經牢牢捆綁在一起,保張居正就是保他自己,馮保不敢有絲毫懈怠。
奪情風波之後,遭到廷杖的艾穆、沈思孝、吳中行、趙用賢、鄒元標五人被逐出京師,流徙邊疆蠻荒之地,京城的局勢又漸趨平靜。
表麵上看上去這場朝堂之爭,張居正獲得了勝利。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張居正從此在士林中徹底名聲掃地。
張嗣修寧願放棄去年的科舉大比,去關島當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縣令,這透露出一個什麼信息呢?馮保意識到張居正可能在準備後路,自己又該如何做呢?
自己一輩子生活在宮裡,隻是皇家的一個奴仆,死也隻能死在宮裡。可自己還有一大家子人,從兄長那裡過繼過來的孩子,對自己也很孝順,得替他們打算一下不是!否則將來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
想到這裡,馮保又想起了小皇帝婚事。在張居正的一再請求之下,李太後同意待皇上大婚的儀式舉行之後,準假三個月讓他回湖廣江陵老家葬父。
皇上的婚期定在二月十九日,照此推算,張居正回老家的行期,最早也得到三月份。算算時間,有些事得抓緊辦一下了。
……
送走了兒子張嗣修。回到書房裡,張居正心裡頭空落落的,他回到書房,喝了一杯茶,隨便吃了幾塊甜點,開始批覽等待擬票的奏折。
打開最上麵的一封,卻是遼東李成梁送來的奏折,內容正是申請遼鎮裝備燧發槍和野戰炮的報告,這李成梁肯定是受到戚繼光大勝董狐狸的刺激了,也想裝備一支這樣的軍隊。
張居正看到這裡,他又想起了張嗣修剛剛講的關島情況,以及那個神秘的王實背後隱藏的實力。張嗣修描繪關島治理過程中的點點滴滴,結合這一年多來天津附近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以預想到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將來這家夥的勢力會擴大到何等地步。
現如今,王實雖然對朝廷表現的異常恭順,其人卻有些深不可測,自己完全看不透他。王實不僅有強大的海上力量,而且還有很強的治政能力,如果他要作亂,未來朝廷肯定會勢大難治。
儘管王實的勢力基本上在海外,但是如果天下有變,一旦他作亂,給大明帶來的危害可能更甚於倭患。
想到這,張居正很快就聯想到嘉慶年間的王直,當年此人可是把整個東南禍害的不輕。要不要采取些果斷措施,將這不安定的隱患扼殺在萌芽呢?
如果是以前,張居正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不過,經曆過奪情風波,張居正的心態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一時間有些躊躇。
話說奪情事件發生以後,張居正與馮保兩人,通過遊七與徐爵互傳訊息,一直保持著熱線聯係,皇上對艾穆等人的嚴厲處置,張居正及時知道,甚至比五府六部的大臣們知道得還快。
在艾穆上折之前,張居正又第三次上疏請求皇上準他回家守製。當時皇上的答複是
“先生再行乞請百次,朕也不準。”
這話已說絕,張居正再無回旋的餘地。雖然他內心深處渴望皇上有這種堅決慰留的態度,但至少在表麵上,在任何人麵前,他都必須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吳中行、艾穆等既然甘冒風險犯顏上書,就是因為他們抓住了官員們的普遍心理不回家守製就是不孝,不孝之人,安能號令天下?
如今每每回想到這一點,張居正就會陷入深深的痛苦與惆悵之中。他可以行使威權使國家走上富民強兵之路,但他卻沒有辦法讓那些固守迂腐人品操守的讀書人改變觀念。
他深切地感到立功立德可以兼而有之,立功立人卻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次奪情風波,其強大的反對力量不是來自那些已被他深深得罪的勢豪大戶,而是來自他深為倚重的士林,這尤其讓他寒心。
這些文人思想僵化的太久了,固守迂腐已經成了一害。想到這裡,再看看手中的奏折,張居正不由心念一動,眼睛看向書架上麵那些新書。
最近閱讀了不少王實送來的”海外書籍”,裡麵新穎的治國理念和哲學思想讓他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不說彆的,就說他去年開始大肆修路,正是獲益於書中的那句話——“道路是國家的鎖鏈”。
當然修路還帶來個意想不到的好處,那就是因為修路,流民得到了安置,社會安定了不少。如此良好的效果讓他感觸頗深,“以工代賑”,投資基礎建設,是救災的最佳手段。
由此可以看出,王實對大明是真正友善的。貢獻這些書是刻意為之,這些書是真正的治國寶典,尤其是裡麵的政治經濟學。
這些書籍能讓他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這個國家,了不少解決問題的辦法。絕對是對治理國家有所幫助的。他之所以鼓勵小皇帝閱讀這些書籍,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不同尋常的地方。
不管怎樣,作為一個正統的儒家門徒,即使身在逆境,以身許國的理念,在張居正心裡還是根深蒂固的,這一點永遠也改不了。在折子上批下了自己的意見,張居正輕輕地舒了口氣。
對於王實,既然不能用武力消滅這個隱患,那麼就采取懷柔的策略,想點彆的辦法,辦法總比問題多。總之,為了大明王朝,自己必須做到有始有終。
也許自己該找一個適當的時間,和太後和皇上好好聊聊永寧公主的婚事了。
……
紫禁城,禦花園。
永寧公主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她現在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騎著匹高頭大馬上在花園裡兜圈,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皇帝哥哥來了。
這夏爾馬太高大了,足足有兩米多高,年僅十四歲的永寧還沒有這匹馬的肩膀高。
“永寧,太危險了。快下來,小心摔了!”
朱翊鈞看得心驚膽戰,他可不敢騎這麼高大的馬。雖然他知道這個妹妹從小習武,可他實在有些發怵。如此高大的駿馬,永寧和這匹馬在一起,實在是太嬌小了。
還好,永寧玩累了,見皇帝哥哥來了,頓時沒了興致。如今小皇帝越來越威嚴,她也不敢忤逆,聽話的從馬背上下來。
朱翊鈞這才鬆了口氣,對陪在身邊的王實說道“朕的大婚,愛卿能來,朕很高興,關島送來的貢品,朕也很喜歡。
不過,愛卿替朕打造的禦車,還有這大馬,可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不少言官彈劾你,說愛卿引誘朕玩物喪誌,擔心朕走武宗的老路。不知愛卿如何自辯?”
王實畢恭畢敬的答道“啟稟陛下,清者自清,臣無需自辯。這些言官是什麼居心?我想皇上應該心裡有數。”
“哦,說說看,朕如何會心裡有數。”
“陛下,不就是不想讓你出紫禁城嗎?看破不說破,臣畢竟是個外藩,有些事情說破了,對臣沒有一點好處,反而會引來殺身之禍。因此,請陛下恕罪。”
“嗬嗬嗬。你這樣說,朕反而越來越有興趣了。這樣吧,你我年紀相仿,朕也沒什麼朋友,今天我把你當作朋友,很想聽聽一個朋友的真心話。言者無罪。”
“這……皇上……”
“哥哥!”
正在這時,永寧跑了過來。她一眼就看見了王實,頓時吃了一驚“咦,是你,小老道!你又打算騙誰?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辦呢。”
這小丫頭一上來就是連珠炮似地發問,王實頓時覺得頭大,這女娃子說話也不分場合,小皇帝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看著啊!
小皇帝滿臉的狐疑“永寧,你們認識。”
永寧公主這才醒悟過來,她頑皮的吐吐舌頭,點頭說道“是啊!我和母後一起見過他。嗯,就是大隆福寺那次。”
“那你剛才叫他小老道,又說他騙人,還答應你什麼,哼哼,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王實有些尷尬,此刻他又不好插話,隻好默不作聲。杵在那裡聽天由命。
永寧眼珠一轉,指著王實說道“皇兄,這家夥說話不算數,上次我讓他從南洋幫我帶一隻鸚鵡回來,這麼久了都沒有兌現,你說他是不是在騙人?”
王實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這小女子總算還沒有傻到家,把自己不想嫁人的話也說出來。
“愛卿,可有此事?”
“嘿嘿!確有此事,不過,臣給忘了。”
“你……小……大騙子!”
“好了!永寧,不許這樣無理。看你滿頭是汗,快回去把衣服換了,小心感冒。我和王卿還有話說,你先退下吧。”
“哦,……小妹告退。”
看著永寧公主走遠了,朱翊鈞轉過頭來,瞥了王實一眼,幽幽的說道“哎!還真是,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哇,撒個謊都說不利落。王愛卿,我這妹妹還挺護著你啊……”
王實大窘,立馬辯道“陛下,我和永寧公主真的沒有什麼,您可不要誤會……”
朱翊鈞手一擺,止住了他的話頭說道“愛卿無須解釋,我太了解我這個妹妹了,成天就想當一個女俠。估計她是找過你的麻煩,這事跟你沒什麼關係。”
“皇上聖明!”
王實誠心誠意的說道,心想嘿嘿,還好你了解你妹妹,要是知道我曾經戲弄過她,恐怕殺了我的心都有。
朱翊鈞大度的一笑“行了!還是說正事吧。”
“不知皇上要說什麼正事?”王實裝糊塗。
“少跟我裝糊塗!就是朝廷有言官彈劾你送禦車的事情。”
“這……”
又回到這個話題,王實實在有些頭痛。見王實一副為難的樣子,小皇帝哼了一聲,對旁邊的內侍吩咐道“孫海,客用,你們都給我退下,我和王愛卿有些話要聊聊。任何人不準靠近。”
“遵旨,皇上。”
待兩個小內侍帶著所有人遠遠的退開,小皇帝率先走進旁邊的花亭裡,招呼王實坐下,還隨手遞過一杯茶,倒讓王實有些意外。
待王實坐好,朱翊鈞這才繼續說道“好了!不相乾的人朕都打發走了,這裡就剩下我們倆。說實話,從小到大,朕從來就沒有一個朋友聊聊天。
今天我倆說的話天知地知,就你我知道。朕把你當做朋友,正是因為你離大明離得遠。嗬嗬,你是個外藩,也成不了佞臣。
你處心積慮的給朕送來這些書,讓朕了解外麵的世界,又勾起了朕的雄心。朕很想問問,汝意欲何為?這對汝有何好處?”
說罷,朱翊鈞兩眼炯炯有神的盯著他,一副你不告訴我,我跟你沒完的表情。
王實有些吃驚,旋即讚道“皇上果然聰慧!看來大明又出了個中興之主,實乃大明之幸耶!”
“打住,你個粗鄙武夫,少給我拽文,朕想聽聽真心話。”
王實露出一副無語的表情,聳聳肩說道“好吧好吧。既然皇上把話說開了,我要是再矯情,那就太不識抬舉了!”
“嗯,這就對了!算你有自知之明。”
“嘿嘿”王實乾笑兩聲,突然反問一句“皇上,在下想問問,不知您怎麼看武宗陛下?”
“這……為尊者諱,不太好說。”
見朱翊鈞有些囁嚅,王實笑道“嗬嗬,皇上也有不敢說的,我今天就豁出去了,說點實話讓陛下聽聽。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明武宗之所以現在在世人眼中是十足的昏君,隻是因為繼位為帝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以藩王入大統的堂弟明世宗。